韶棠边走边朝四周看了一遍,还未开口,骆羽已然会意,问她:“你要找我们家公子吗?”
说着他抬手往书房的方向指了下,“他还有点事要忙,得等等了。”
韶棠听说过许多厉害的画师投入作画的时候,都是没日没夜的,心里着实有些好奇,“他是在作画吗?”
不等骆羽回答,她又问:
“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眼?”
第7章 害怕
“……”
骆羽觉得嘴里的桃花糕它忽然就不香了。
他借着放下茶盏的动作,眼角的余光扫过书房——
还好还好,房门紧闭,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我家公子他……”他斟酌着措辞,“他平时忙碌的时候不怎么喜欢旁边有人看着。”
韶棠“嗯”了一声,表示理解,她在做绣活时也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况且如予然先生这般的大家,想来从构思布局到落笔挥洒,都是容不得旁人有一丝打扰的。
但她这般这么好说话,反倒让骆羽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警惕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里敛着复杂光芒。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她接着说道:“看来传闻不假,你家公子当真是极爱花惜花。”
她满眼艳羡地看向院子里的锦绣花团,“传闻还说他的画里隐藏了巨大的玄机,花木之下其实是一副袅袅美人图,也是真的吧?”
“……额。”骆羽一时语塞,这他哪能知道啊。
犹记得此说法风靡大梁时,他随自家侯爷来这拜访,正好赶上予然公子完成“时花”系列的第二幅画作,他得以观瞻片晌,最后自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奇得紧便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时予然公子似乎心情很好,听他这么一问,好整以暇地靠在窗牖旁,扬眉问道:“你觉得呢,画里有没有藏着美人?”
骆羽自觉造诣不高,就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出些什么名堂来,所以一番迟疑后,试探问着:“有……有的?”
季予然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时顺手收起画作,只潇洒留下一句:“那就有吧。”
骆羽将这话反复咀嚼,最后长叹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盘的如意糕才恍然大悟,到底是他浅薄了,如此心中有佛佛自生的超然心态他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达成的。
但他又不能直接跟韶棠说,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于是含糊回道:“公子也没说过。”
话里的“公子”,可以是他家公子,也可以是予然公子,他没特指,所以不算骗人。
他点点头,随之将话题转移,“韶姑娘,丰乐镇东边街角那一家的白糖糕你吃过吗?唉回来后我吃遍了临安城的白糖糕,都找不出比那家更好吃的了。”
韶棠没想到他竟对丰乐镇的白糖糕执着至此,回了临安还都念念不忘,不禁莞尔:“那个卖白糖糕的婆婆就住在我们巷子里呢,我小时候天天跟着吃了不少,你若喜欢,改天可以做出来给你尝尝。”
“真的?”骆羽语调上扬,但转瞬又摇了摇头,“不行,你是客人,怎能麻烦你。”
“这有什么,只是做几样糕点而已又不辛苦,而且我自己也想吃呀。”
骆羽被说服了,“那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韶棠应下,又想到房里放着的那些补药,问:“厨房在何处,能否带我去看看?”
只要不去书房,骆羽都是乐意之至的,马上起身给韶棠带路。
因每日都有人来送饭,厨房用的不多,但该有的物件一样都没落下,特别是旁边还设了一处雅致小药庐。稍一走近,韶棠就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儿,心中不由暗道,外边关于予然先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寻常人家谁会愿意天天闻着药味儿生活?
而书房里的骆夜白案牍劳形,一直到傍晚时分,府丁送来晚饭,骆羽才去敲了门。
晚饭时,骆夜白几度有话想说,但想了一下,怕吓到韶棠还是作了罢,只道若是有事可随时来跟他说一声。
入夜,灯烛渐亮,影影绰绰。
一番梳洗后,韶棠感觉浑身舒坦了不少,许贵礼的逼迫,路途的劳累,陈家兄弟的穷追不舍,都在这一刻骤然消失。
可随之,心底又被一股怅然所占据。
不知道冬奶奶的腿伤好点了没有,不知道冬瑞有没有照顾好冬奶奶,不知道她的绣坊有没有被迁怒破坏,不知道她的小黑猫有没有乖乖听话……
她坐在榻上,背靠着柔软的锦被,却毫无睡意。
暮春的天喜怒无常,白日里还凉风拂面,这会儿一入夜忽地就变了脸。
韶棠发着呆,隐隐听到屋外响起了似野兽低吼般的雷鸣声,断断续续。一开始她没太在意,等回过神时,雷声已变得威凌急促,好似就在耳边。
她忙起身想确认门窗是否关紧,结果刚走到窗牖前,一道亮光骤然划过苍穹直直落下,而几乎同时,骇人的惊雷响彻天地。
下一瞬,狂风夹着暴雨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敲砸着屋顶和门窗,噼里啪啦,扰人心神。
韶棠好不容易酝酿的一点睡意,被吵得丝毫不剩,干脆回去披了件外衫,提盏灯坐到桌前,盘算起该如何搭配使用冬奶奶给她备的药材。
另一边,书房之中,骆夜白自第一声雷鸣响起时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而后更是时不时往正房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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