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暖熏, 芭蕉冉冉。
郑沅睁眼一瞧,发黄的纱帐,咯吱作响的窗扇, 几缕阳光从墙上裂开的细缝中漏进来,瞧着极为寒酸破败。可矛盾的是, 她身上却盖着半旧的百花彩蝶织锦被, 角落里还有一只黄铜双耳兽头炉,袅袅香烟薄薄散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荼芜香。
这香调的不错,淡而悠长, 沁人心脾。郑沅首先被香气吸引, 细细品完了, 才想起这可不是品香的时候, 一点开系统。
灰蒙蒙一片,当中显示一条通知【系统升级更新中, 预计时间:???】
郑沅:……
但她倒也没太慌乱。
书是她脱离时自己选的,所以郑沅大致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 只是暂时无法得知整个剧情发展了。
屋里摆放着许多与这屋子不相配的玩意儿, 床帐子边上缀满了各式各样的上好平安香包, 小圆桌上放着童子包鱼五彩琉璃灯,一旁零散着一叠笔画书墨, 皆是精致好物;黄花梨的十二扇绢丝屏风后放着一张焦尾古琴, 可除却这些摆件, 整间屋子都不堪入眼, 门扇红漆剥落斑驳, 有风吹来,便吱吱呀呀地响。
张目望去, 外头是个院子,看起来挺宽敞的,种了一颗老杏树,有个苗条的身影拿着芦花笤帚一圈圈扫地,她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色对襟褙子,底下系一条细褶裙,看起来年纪十七八的样子。
远远的,隔墙还隐隐传来几声惨叫。
郑沅若有所思地拿起枕边满是泪痕的帕子看了半晌,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夏日炎炎,她只穿了件茜色妆花纱裙,露出白生生一截藕臂,郑沅翻来覆去看,她的手五指纤长,手腕纤细,掌心稚嫩,一看便是属于养尊处优没干过活的年轻姑娘。
郑沅若有所思,下意识撑着床榻想站起来,竟头晕目眩,胸痛难忍。
她几乎控制不住,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黏滞,满满地异物感,可她却咳不出来。这一下似乎把她全身的不适都启动了,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冷汗淋漓,贴身的轻薄中衣渐渐湿透了。
这可不太对劲。她赶紧扶着床沿缓缓坐下来。
而这时,外头也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淑仪,淑仪,你怎么了?”
那摇摇欲坠的门扇被一把推开,那个扫地的女孩急忙忙进来了。脸庞上还满是稚气,说话已有些老道:“可是又咳起来了?淑仪喝些水吧!”
女孩很是细心,试了温度才拿来。
她已缓了些,明白这种时候更不该牛饮,便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
女孩满目忧色:“吃了那小医官几帖药好容易转好些了,怎么又发作起来?”顿了顿,她伸着脖子往外看,小声骂道,“春草那个该死的小蹄子!又不知去哪里躲懒!竟敢放着夫人一人在这,若不是萧娘子手割了干不了活,才不待见叫她进屋子!”
郑沅这么一会子总算回过神来了,她暗暗地打量着这小姑娘,这女孩一身浅碧色宫装,是宫女的打扮模样。
她再次抬头审视这间屋子,她如今住得陋室,用得却是华美器具,又见这女孩、这地方便有了几分猜测,心里不由想:她这回似乎穿成了女主。
没想到当了三个世界的女配,还能享受一次女主待遇。
但郑沅没有太高兴。
因为当虐文女主,并不值得高兴。
这本书名叫《不知春去》,从书名便可看出,画风与前面三个世界截然不同。
却是一笔荡开,写尽深宫悲凉。
若是她猜测不错,这里是大梁皇宫中专门幽禁犯错妃嫔的宫殿,名曰“苦竹园”。此园一分为二,东边是罪妃居住的“三省斋”,西边圈起高墙,却是“典狱司”以及内侍值房所在。
苦竹园在内庭最西角,原本是前朝的虎豹园,为免畜牲伤人,此处全是厚厚高墙围困,只留了一处小门供人出入,后来大梁皇帝入主天下,便将此处改成了打发刁奴罪婢的所在,是宫中人人避讳之处。
人人皆说此处罪孽深重,阴风阵阵,宫人们便是因差事途径,往往也是绕道而行。
这样的地方,没人在意,罪妃罪奴没有活得长的,病得病,死得死,渐渐的,屋子破败荒芜也无人修葺,有时长时间没人居住,更是长久地荒废下来。
而她应该是一出场不久便被谋害皇子案牵连,直接被打入冷宫的女主徐蕙。
淑仪是大梁后妃等级中最末等的。
书中的徐蕙原本不过是宫中一名普通的宫女,父亲是掖庭里管理宫女杂役的典事,虽不过从九品,为内廷中极不入流的小官,但因掌宫人籍簿,倒也受人奉承,很有几分薄面,便在分宫时将女儿分去了清闲自在的太乐署,做那末等的使女,每日替舞姬歌女调调琴,制制香,抄抄乐谱,寻常没有主子管辖,算是个顶好的去处。
徐蕙也非那等爱专营的人,书中描写的她,只重口腹之欲,每月领了月例,通花在买甜浆点心上头,若没有徐典事耳提面命,非把自个吃成个圆球不可。
徐蕙也生得讨巧,小圆脸,杏仁眼,颊边两粒酒窝,笑起来比蜜甜,徐典事有六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唯有这么一个娇俏闺女。本不愿送进宫来,但他身在掖庭,身家丁口早已在宫中造了册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躲逃的法子,若是叫人检举出来,只怕一家子都要流徙到漠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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