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大小姐,你怎的如此想不开糟践自己……”
“你要是走了,奴婢可怎么办……”
“奴婢去求求顾公子,或许顾公子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气消了就好了呜呜呜……”
像哭丧似的,令人心烦。
慕朝不耐地抬起眼皮:“闭嘴。”
声音还是轻轻糯糯的,却莫名夹了一股寒气。阿云一声啜泣梗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对,最后尴尬地化成了一个冷嗝。
慕朝收回视线,放到了虚握的手上,眯了眯眼。
这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柔弱无骨,隐约能看到绀青色的脉络,脆弱得仿佛一触及碎。
这脆弱的手上此刻遍布着几道刺目的鞭痕,不止如此,他稍微动一下,便会牵扯到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细细碎碎的伤口。
他又抬眸打量了一下房间:破瓦朽梁,外边的雨浇得有多大,屋顶的水漏得就有多欢。屋里一股子久未打扫的霉味,桌子上甚至积起了浅浅的灰尘,被打湿后黏驼在一起,看着分外腌臜。
啧。
没有一处令人满意的。
慕朝站起身,走了几步,浑身软绵绵的,像团棉花似的,提不起劲。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院子。
阿云幽咽着追了出去,便看到自家大小姐站在院落中央,单手微抬,不知在做什么动作。
大雨渐收,庭院里的青苔沾着春雨微微反光。
阿云眼前一晃,便见大小姐抬手的瞬间,天上的乌云瞬间凝聚成一团,狂风骤起,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狂风裹住大小姐,然后……
然后,下一秒风便停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小姐的背影僵了一下。
空气一时阒静。
阿云边打嗝边猜想大小姐的举动,莫非因为被退婚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
乌云渐渐散开,慕朝放下手,蹙了蹙眉,修道人士连飞都飞不起来?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具身体中了水毒,想来是毒性所致。
嘁。
没用的废物。
好心放了她也是这般无用,不如一了百了。
阿云眼看着大小姐冷着脸往院外走去,深怕她想不开自戕,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大小姐,你要去做什么?”
慕朝头也不回:“杀人。”
阿云松了口气:“哦,不是自杀就好……等等!啊???”
江家府邸看起来雕梁画栋,实则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一点实用性也没有。
慕朝沿着廊道,过了好几个拱门,也没找到出府的大门,反而阴差阳错地来到了饭厅。
刚想离开,便听到了厅里传来毫不遮掩的谈话声:
“那江雪深有哪点比得上我们文薏?修为灵力样貌人品,原本顾家那门亲事我就觉得江雪深配不上,现下可好了,被退了婚,丢的还是我们江家的脸啊……”
“居然还做出了以死相逼的荒唐事,江家的祖训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祖母,娘,别说了。姐姐也是太难过了。”
“文薏,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慕朝收回离去的步伐,径直走了进去,谈话声戛然而止。
见到他,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片刻后,坐在上位的老妪率先开口,抬高了音调:“不知礼数,连请安都不会了?还是不把长辈看在眼里了?”
随后边上的妇人喝了一口羹,慢悠悠道:“或许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神志还不清吧,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她用餐时体态摆得很正,微微扬起的下颌将脸上的淡淡皱纹掩得朦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必定是个花颜月貌的美人。
只可惜,声音又尖又高,充满刻薄。
慕朝扫了她们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右侧的中年男子身上,江家目前的代宗主,江岳。
曾经为了在他手下活命,屁滚尿流地学狗叫,如今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怎么?祖母和叔母的话没听到?”
慕朝没理他,视线又转了一圈。
席上坐了五个人。除了方才讲话的三个聒噪的家伙,还有一个少年,从头到尾低着头吃饭,另一个便是……
“姐姐,我们还以为你落了水没心情用饭,打算一会儿给你专门做几个菜送去呢。”江文薏扶着桌沿站起身,一脸热切,“既然你来了,便一起用餐吧。”
慕朝瞥了一眼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残羹剩菜。
用什么餐?该空都空了。
啧。
他眯了眯眼,转身离去。
邓蔼晴把女儿拉回位置,装不在意地抬眸瞥了一眼慕朝的背影,嗤笑道:“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平白坏了好心情。”
话音刚落,却见刚刚分明已经快走到门槛边的人,又周而复返,慢悠悠地走回了桌边。
“怎么?”邓蔼晴挑眉看他,却见平日里柔柔糯糯的江雪深双手撑到了桌沿,半阖着眼帘,凉凉地盯着她。
她被这针扎似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便见他忽然恶劣地笑了一下。
邓蔼晴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只见桌布一晃,汤汁瞬间扑面而来,锅碗瓢盆碎了满地。
“啊!”
众人尖叫了一声,衣服上沾满了残羹腥汤。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阿云躲在门边看完全程,忍不住在心中惊叹,大小姐今天怎的如此威武?看来退婚的打击真的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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