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颜顷改造成了幼儿座椅,林桉坐在后座,她默默从后视镜中窥视着这个有些陌生了的青年。
或许本来就是陌生的,虽然是他的心理医生,虽然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他忧怅的心的人,但只是接近,依旧是被隔离在外的。
她曾想要治愈这个灵魂,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从不曾敞开心扉,不肯诉说自己或许狼狈的过往。林桉很期待,今天二十四岁的青年,会不会试图彻底走出阴霾?
和六年期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境,也是这把椅子,也是这个桌子,也是这样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
颜顷的声音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低沉,难辨男女,一如相貌。
“我应该又犯病了。”
“三天前,我和别人发生矛盾,他们说我人妖,我打了他们一顿。当时我很爽很开心,我想着不想穿女装了,我想给自己换个发型,然后我买了很多假发,开始学理发,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发型师。”
颜顷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三天三夜没睡,当时我没意识到我不对劲,以前我做自己热爱的事时,也是这样的状态,我以为我精力充沛,直到我女儿问我,我才猛然意识到,现在陷入了抑郁。”
每次陷入躁狂,他都察觉不到自己不对,落入抑郁时才会猛然惊觉。
林桉温和的安抚他:“没关系,都是这样,躁狂期间大多都察觉不到。”
安静隔着桌子对视了几秒,颜顷问:“……我应该怎么办?”
当年林桉劝过他多次,继续治疗,双相需要长期治疗,他还没好,不要功亏一篑。但他拒绝了,之后会发作,但都是轻度,可以接受。
林桉声音很柔和,她轻声问:“药还有吗?”
“我买了。”
“嗯,放松下来,你现在很紧绷。”
“颜顷,放松,现在不要想那么多。”
颜顷努力配合:“好。”
林桉轻声引导他:“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
“怕我女儿受到伤害,怕我没办法好好的照顾她,怕她以后觉得我奇怪,怕以后她同学说你爸爸是个变态……”
很多很多。
林桉耐心听着。
听他一点点诉说自己深藏在心底的痛苦。
……
别墅里,颜顷一走出卧室,夕夕就坐起来了,她爬下床,走到更衣间,拉了个椅子过来,爬上去取下爸爸的包包。
她偷偷看到了,睡觉前爸爸从里面取了瓶子,然后吃了药片。
lamotrigine,这是什么呀?
夕夕不认识,她拿着爬下来,用平板输入查询,用插件语音朗读。
听不懂……
想了一阵,夕夕决定求助李爷爷,虽然李爷爷看上去不靠谱的,但是他每次都靠谱。
夕夕打过去电话的时候,李天初正在豪华的五星酒店中用午餐。
“小丫头,怎么啦?”
夕夕着急举起瓶子,放到镜头跟前,“爷爷,这个是什么药呀?”
李天初看了一下,“等等,爷爷去找下老花镜,看不清了。”
很快,李天初戴着个时尚的金边框链条眼镜回来,他瞧了瞧,“等老道搜一下。”
他都没怎么吃过药,哪会认识。
他看出小丫头很着急,边查边安抚:“夕夕,别急,爷爷查查。”
治癫痫的?
哦?还是双相药物?
李天初放下手机,“小娃娃,这是谁的药?你先和爷爷说一下,爷爷就知道了。”
夕夕犹豫了几秒,“……那爷爷不可以告诉爸爸哦。”
李天初:“哦,不说,你爸爸怎么了?他没抽筋吧?”
夕夕迷惑:“为什么会抽筋呢?抽筋是什么呢?”
“那他有没有情绪变化大?”
夕夕点点头。
李天初知道了,“夕夕,这是治疗双相的药物,也就是躁郁症。”
夕夕茫然,一时理解不了这个新词汇,“什么叫躁郁症呀?”
李天初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
夕夕沉默了,爸爸确实是这样。
“……那怎么办呀?”
“等等啊,爷爷查一下。”李天初继续查,他当初就感觉那小子可能有点心理障碍的,一般奇怪行为总会有原因的,再说他那童年简直可以说是悲催了。
就是没想到竟然发展成疾病了,还需要吃药。
思索了一阵,李天初问屏幕里眼巴巴等着的小姑娘,“夕夕,你爸爸没和你说吧?”要是说了也不用拿个药瓶问了,再说那小子看样子就不想自己过去被别人知道,他那天算完卦反应那么大。
夕夕点点头。
“那你就假装不知道,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多鼓励他,关心他。”
李天初见过很多人,这小子是性格很鲜明的一种,极其自信又极度自卑,反复横跳。
夕夕点点头,心里担心:“那爸爸可以好起来嘛?”
李天初看看网页,看样子是不行?但可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遗传的?
看个浏览器他自然不能断言:“嗯,会好的!夕夕别担心。”希望还是要给的。
又聊了一阵,夕夕挂了回房间乖乖睡觉了,她悄悄放好药瓶,还像之前一样。
……
第二天清晨四点钟,天还没亮,颜顷带着一身寒气的回来,天气很冷,呼出的气体都成了一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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