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那声音是质地极好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来的。从容中带着一点霸气,优雅中带着一丝凛冽。黑衣人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见一个着青衫踏着黑靴子的青年男子镇定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目光中透露出一股胜利的自信。
大概仰赖天光,男人无可挑剔的英俊脸庞像是天山深雪中的一朵莲花,不食人间烟火般圣洁高雅。只有鬓角的一点花白,像是让这人间美玉有了一点瑕疵,叫人扼腕叹息。
黑衣人下意识地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发出清透得如同泉水一样的声音,“淳于翌。”
黑衣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内心已经在丢盔弃甲。
淳于翌继续说,“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痛苦地死在这里。二,告诉我一些事情。”
黑衣人纷纷举起刀要抹脖子,淳于翌淡淡地抬了下手,“等一下。”说着,便从袖子中掏出三个信封模样的东西丢到黑衣人的脚边。
一个黑衣人疑惑地捡起来看,顿时惊得失色,“你,你!”
“你们的至亲现在暂时被好好地看顾着,但我可不是善男信女,不杀老儒妇孺这样的信条,在我这里不成立。”淳于翌摇了摇手指头,暗暗给屋顶上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顿时安静的天地里,只有弓弦被拉满的紧绷声。
一个黑衣人忽然扔了剑,跪在地上,“我说!我什么都说!你放过我娘!”
“我也说!我妻儿还小,你放过他们吧!”
“我也说!”
“我也是!”
罗永忠长长地叹了口气,上前利索地把四个黑衣人绑缚在一起,“殿下,末将没用,还是让那个曹府的账房先生给跑了。”
“人我已经交给小顺子了。”淳于翌按了下罗永忠的肩膀,“这两天辛苦了。稍后会有人来把黑衣人带回去,你就暂且回家睡觉,陪一下妻儿吧。”
“末将……”罗永忠本能地想要推辞,淳于翌却出言制止他,“永忠啊,要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无能为力时,才痛苦懊悔。我,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说完,又用力地拍了拍罗永忠的肩膀,才转身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此时,整个凤都都已经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过是寻常的一日。淳于翌抬头,想要看看太阳。阳光却太过灼眼,他只能用手臂遮住眼睛。这一切终于要开始了。他要把四年前的真相找出来,要把清白还给荀家!魑魅魍魉尽管等着吧,他要把失去的,全都讨回来!
*
荀香率领大军回到燕京,意外地听说皇帝不在京中。皇帝最贴身的军队现在由她掌管,她不由得有些担心皇帝的安危。朝臣奉了皇帝的命令,没有出城迎接大军凯旋,只不过各个朝臣私底下还是会议论纷纷,比如荀香直接叫人把李绥剥光了丢在大漠中,然后直接放了南越王妃李翩翩的鸽子,便班师回朝。
荀香经由皇帝专门的行道,回到如心苑,绿珠已经煮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等着她。
如心苑里的人全都由皇帝精心挑选,是皇帝自太子时期便培养起来的心腹。本来应该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但荀香住进如心苑之后,便被皇帝全部派过来伺候。
本来这些宫女内侍也纳闷,皇帝为什么要对飞鹰骑的大将军这么好。
待发现荀香是女子,并且脖子上戴着飞鹰骑专门的兵符“黄金飞鹰”之后,各个都恍然大悟。皇上这哪里是过分爱才,明明是爱美人啊。
荀香跟绿珠有说有笑地谈起这次打战的事情,还说了李绥和李翩翩一事。
“李扁实在是太缠人,我跟她约了三日后在敦煌见,若她知道我已经回朝,肯定气得七窍生烟。”荀香笑了笑,一口把手里的葡萄酒喝干,“国破家亡啊。这种滋味,肯定不会好受。可惜,没让李昊亲手死在我的手里。”
绿珠见荀香明明在笑,但笑容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深怕会勾起荀香不好的回忆,连忙说,“小姐,你不在的这几天,掖庭那个陆清心经常在周围徘徊,好几次还跟身边的宫女太监什么的提起,要见你一面。”
荀香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她见我想要干什么?以身相许么?她跟宫女太监说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掖庭离我们这里多近啊,在掖庭的那些宫女太监又是大嘴巴,肯定人尽皆知了。我听咱们这儿的小莲说,陆清心还好几次想要收买小莲,打听将军一般都什么时候在呢。”
“真是对我有兴趣?”荀香看了一眼书桌,那是萧天蕴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说起来堂堂一个皇帝,居然像麦芽糖一样粘人。只要她在如心苑,他就几乎三餐都在这里用,连奏折都命太监搬到这里来。难怪今天她进宫门的时候,御林军的神情怪怪的。
恐怕这陆清心不是对她有兴趣,是对皇帝本人有兴趣。想着什么时候再使些如心苑偶遇的伎俩,来讨皇帝的欢心吧?下次她心情好,索性就帮帮那个掖庭待诏,省得她经常在如心苑周围瞎晃,出了什么纰漏。
“对了小姐,前些日子,皇上好像去鹰城了。”
“我猜到大佑要有所动作了。西凉一灭,中原四国离大梁最近的就是大佑了。他们当然会担心皇上要挥师南下,那样他们就有得忙了。”
绿珠不欲再往下说,因为一往下说就要牵扯到那个人。谁知道小莲刚好进来,听到她们的谈话,顺势接了下去,“大佑的皇帝好像病了许久,朝政都是之前传言废物的那个皇太子在处理的。可是奴婢听说,他把朝政处理得很好,还亲手办了几个贪官污吏,凤都的百姓都对他交口称赞呢。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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