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多留你一会。
在我身边。
少年的目光纯澈明亮,让陈愿的心微微慌乱,她挪开眼睛道:“我……我头有点晕,改天再聊,改天再聊啊。”
少女轻阖上眼睛,睫毛安静得像柔顺漆黑的鸦羽,衬着她雪白的脸色,让萧云砚没有一点办法。
他撑着膝盖起身,戴回佛珠道:“陈愿,骗子。你的改天永远遥遥无期,当初信鸽枝枝最后留给我的,就是你说:人在忙,改天再聊。”
这一改天,枝枝都老死了。
陈愿猛然睁开眼睛,心虚道:“你知道写信的是我了?!”
萧云砚提起唇角:“不然呢?”
陈愿眸子一闪:“有个问题——”她带着祈求道:“那你能不能原谅我的年少轻狂,当没发生过啊?”
萧云砚:“休想!”
陈愿收回示弱,破罐破摔道:“那你想怎样?”她和萧云砚通过信鸽来往,互不见面,就跟现代的网友聊天差不多……
网友嘛,什么话都敢讲。
怎么着,你小子还想奔现啊?
萧云砚并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只道:“你得负责。”
陈愿双手环抱,还嘴道:“再怎么说我用的也是你皇叔的名义,冤有头债有主,你让萧绥给你负责。”
萧云砚无奈笑笑:“他负不起……”也承担不住我余生所有的喜欢。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就显得廉价了,萧云砚不再强求陈愿的回应,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阿愿,回去休息吧。”
……
翌日,陈祁年给高太后递了折子,意思比较委婉,想取消为陈愿比武招亲一事。
高太后听高奴念完内容后,眉心一跳,捻着精致的凤钗道:“你替哀家回信告诉他,连场地都布置好了,就定在三日后,赶在景儿的及冠礼前,没有转圜的余地。”
请佛容易送佛难。
陈祁年休想打乱高家的部署。
高奴不好插话,只依言磨墨代笔,又听高太后道:“乾元殿里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近日来,新帝对宜妃专宠,并破例将人留在寝殿养胎,呵护备至。
高奴眨眨眼,回禀道:“安姑娘还算安分守己,甚至同奴才说,想要来见见您,晨昏定省。”
“呵。她能怀什么好心?”高太后轻蔑一笑,放下凤钗道:“除了这支,剩下的都替哀家送过去,她想离间哀家和景儿,也要看看这后宫的主人是谁。”
高奴点头,连连称是。
他跛着脚端起一盘子赏赐走出含章宫,心腹小太监在身后问道:“师父,需不需在钗子里藏麝香?”
高奴回眸,冷冷盯着徒弟,呵斥道:“这是太后同安家嫡女之间的博弈,那腹中龙胎是棋子,无论如何轮不到我们这种阉人多事。”
坐山观虎斗才是上上策。
小太监听言,忙甩了自己两个耳光。高奴叹息一声,低声耳语道:“你拿我的牌子出宫一趟,想办法给玉娘递个信:一定要让殿下阻止高盛和北陈的联姻。”
一旦高家和北陈结盟缔约,殿下想要上位,就更加困难了。
小太监点点头,又道:“师父,据宫外的线人回禀,咱们殿下好像真的对北陈长公主有意,您看?”
高奴目视前方,难免有些忧虑,那孩子从来不与旁的女子亲近,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无妨,但殿下大业未成,何以为家?
高奴忍着腿脚传来的痛,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到乾元殿时,萧元景正与萧绥临窗而坐,相约手信一局。
白子与黑子在檀木桌面上厮杀,年轻的帝王笑道:“小皇叔,你被包围了。”
萧绥淡淡勾起唇角:“未必。”
他抬袖落子,两根手指一捻,给他年轻的皇侄上演了什么叫“倒脱靴”,什么是向死而生。
萧元景懊恼道:“侄儿输了。”
萧绥含笑,起身告辞道:“陛下的意思臣听明白了,府中还有些私事,就不再叨扰。”
萧元景颔首,重复道:“那几名臣子贩卖私盐,搜刮民脂民膏,实在可恶。”
萧绥拱手应下,侄儿的意思明显是想借他的手去和高氏抗衡,毕竟那几位作恶的大臣,全部背靠高盛的父亲。
萧绥虽不愿参与朝廷党派之争,也无意与姜氏结盟,却还是不可避免被拖入局中。
把他拖进来的,不是人人想要的权势,而是最普通的老百姓。
青年笑着摇摇头,从高奴身边走过,还不忘扶了这位跛脚的太监一把。
哪怕是高奴这种工于算计,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若萧绥有心争夺,萧云砚的机会几乎很渺茫。
没人比萧绥更得人心。
那是青年发自骨子里的修养,与他是不是皇室并没关系。
·
萧绥出宫后,再次走在朱雀大街上,正好迎面碰到欲入宫的少年。
他停下脚步,看着萧云砚走上前,淡声问道:“阿愿身体如何?”
“她很好。”萧云砚说。
萧绥放下心,又道:“你似乎没休息好。”他盯着少年眼底泛青的痕迹,因为萧云砚肤质白净,就格外的明显。
“多谢皇叔挂心。”
少年总是很礼貌,也很疏离。
萧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身后有朝臣陆陆续续从宫门内走出,他们议论纷纷,说的竟都是关于三日后的比武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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