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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元景推过去一盏茶, 先礼后兵。
    萧云砚垂下长睫, 淡色的眼珠里有一刹的迟疑,可他先答应了别人,不把安若当做棋子,也不可能顺势把她送到萧元景身边。
    见他抿唇不语, 小皇帝又道:“据孤派出去的死士回禀, 安若离开秦楼后, 留在了绥王府,她的去向你不可能不知道,说吧, 你想要什么?”
    萧云砚轻轻拨动着腕间的佛珠,似乎在权衡利弊。
    烛影落在白色的佛珠上, 显得圆润剔透,萧元景眼尖,道:“白玉菩提,天生性寒。若肯以身养玉, 将玉带活后赠给体弱之人,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少年的指尖微微停顿,抬起头来。
    “被孤说中了。”萧元景笑道:“莫非你也有了惦念之人, 竟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去养玉。”
    这白玉菩提又称“鬼眼菩提”, 吸取活人精气后才会褪去蒙在表面的白雾,恢复莹润光泽。
    “皇兄倒是见多识广。”萧云砚微弯唇角, 神色不动如水。
    萧元景:“这宫里的藏经阁不止你去,孤也去过,都是聪明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少年微微摇头:“臣弟不能说也不愿说。”
    萧元景最讨厌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身子前倾,抬手扼住少年的脖颈,逼迫道:“说!”
    一瞬间呼吸变得困难,萧云砚干净的眸子却不起一丝波澜,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即便皇兄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萧元景缓缓松开手,有些颓然。
    他曾经保不下安氏一族,如今仍旧是傀儡的自己也保不住安若,他一方面想让安若远离如牢笼般的宫城,一方面又抵不过思念。
    根本就无法两全。
    母后终究是欠安家一笔血债,他为人子,又能摘干净吗?
    萧元景不再提这个,只道:“遗诏你找到了吗?”
    少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反扣在桌面上,简洁明了:“没有。”
    “还是跟以前一样废物。”萧元景厌烦地揉了揉两眼间,有些暴躁道:“空隐老头难对付,但你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会沦落至此?”
    萧云砚耸耸肩:“你去?”
    易燃易爆的小皇帝换了个坐姿,撑着额头道:“当孤没说过,算了,你滚吧。”
    少年起身,合袖一拜后退出大殿。
    如他所想的那样,因为安若的关系,皇兄和高太后之间起了嫌隙,这裂痕将随着安若进宫越来越深,可惜了。
    多好的一枚棋子啊。
    当生母和所爱之人不能两全的时候,他那个刚硬孤直的皇兄只剩一条路可走——以身殉道。
    用他的死,来还他母亲的债。
    萧云砚抬头去看星辰,天河为盘,星子为棋,然而乌云后的月亮突然出现,光芒灼灼,打乱了原本的布局。
    他该庆幸这月亮的出现,提醒他不是事事皆可利用。
    毋庸置疑,他心软了。
    但他不后悔。
    萧云砚回到自己的静宣殿,没有传晚膳,他跪坐在那把乌黑的梓木琴前,低语道:“阿娘,砚儿辜负了您的期许。”
    “对不起……”
    一个背负着仇恨,满身血债的落魄皇子,竟也生了同情之心。
    真是可笑又可怜。
    少年的脊背挺直如青竹,身后是全开的圆窗,月影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他垂下眼眸,心中已有了别的筹谋——‘以身为饵,诱使高太后的左膀右臂上钩。’
    高家之所以能外戚专权,不仅仅是朝中有人,还在于手握重兵,高太后有一位年轻的侄儿,承袭了其父爵位,统领高家军。
    此人名叫高盛,是金陵城里最风光的年轻俊杰,人称高小侯爷。
    这位小侯爷骁勇善战,为人狂妄自傲,无论作战还是做人都有个致命的缺点——“贪”。
    凡是高小侯爷看中的,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若你抢了他的心头好,他甚至会直接同你拼命。
    萧云砚之所以了解这么多,全因为幼年时就和高盛有了过节。
    高盛和生来落魄的少年不同,打小就是侯府唯一的世子,占了个嫡出的名头,从来瞧不起庶出,遇见萧云砚时,高盛的鼻子都能翘到天上去。
    偏偏是这样的人,瞧中了萧云砚手中这把梓木琴,他母亲的遗物。
    高盛又偷又抢数次仍不成后,直接找他的姑姑高太后去讨要,最后碍于萧梁帝的威严,只得作罢,何况这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他堂堂侯府世子,放着天下那么多名琴不要,去要人家的遗物。
    可这琴他就是相中了,一眼就看上,更有缘分的是这琴名叫“盛世”,但凡有个“盛”字的东西,高盛就非要到手不可。
    他没办法得罪萧梁帝,就只好欺负萧云砚,反正一个失去母亲,又不得父亲喜欢的皇子,跟他宅子里的猫狗没有区别。
    高盛待那些猫狗都比待萧云砚温柔,自从少年入死牢后,他占着高家的便利,隔三差五就要去死牢羞辱萧云砚一番。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年岁里,少年牢牢记住了高盛挥在他身上的鞭子,又疼又辣,幸好有高奴在,他把消息传给玉娘,玉娘又传遍皇宫,人多口杂,高盛极要脸面,不敢再犯。
    说来可笑,那时候能保护萧云砚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朝臣们的议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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