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阿尔维蒂有求于他,他尚可以念在救命恩人的份上积极回应;但亚斯林帝国,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除了每年晚宴都要邂逅的虚与委蛇的贵族、冰冷虚伪的家庭关系和谄媚势利的仆从,在凯瑟的记忆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他继续牺牲后半生的好印象了。
此时他这一问,显然也正到点上。
奥克德愣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请你保护好奥菲莉娜。”他说,“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造成这一切的话,你比我更有能力去保护她。
凯瑟盯着奥克德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时至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其余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彼时,王都的另一端。
填补巴赫大公名额的难民入城,简朴的麻布衣裳与路过贵族的丝绸华裳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披着破旧的斗篷,穿过人群,直往旅店的方向去。
带着兜帽的宽大斗篷之下,那双与克里斯·亚斯林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正显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味。如同娴熟好战的猎人,她哼着小曲儿,准备进入自己的猎场……
她的终点,在王都用以安置托北尔福居民的旅店里,猎犬已经悄然出动了。
负责监视兼管理的老板,尚来不及拉响警铃,就被闪着寒光的利刃砍断了手掌。鲜血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涌入神经,让他下意识便要张口惨叫,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掩住了口鼻。
再之后,只听得几声破碎的呜咽。男人倒在地上,胸口被贯出一个大洞。鲜血从伤处流出来、淌了满地,始作俑者却视若无睹,踩过鲜血,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门外,她取下了披风。将衣物在衣架上挂好,女人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向她的猎犬。
“阿克夏。”
“我的狗狗们,都到齐了吗?”
男人颔首,纯黑的短发之下,露出一对引人注目的异瞳。
一只是深沉的黑色,另一只却是璀璨的金色。如果忽略掉那只黑色的眼睛,他的眉眼,竟与那位传说中的贤者有几分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贤者阿尔维蒂从不会露出这样乖顺、忠诚的表情。
“索菲亚殿下。”
他说着,单膝跪下,虔诚地捧起她的手,在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脑子狗勾文学的我看皇太子就像在看一只小金毛(bushi)。
作话补充一些:
亲吻手指是乌斯托贵族对皇室的礼仪。不分男女,只要是皇室见面必亲,单膝跪地,以下位者的姿态表示对月轮的虔诚。是有点信仰的味道在的。
对“月之子”的礼仪又是不同的。
发如皎月、眸如星辰的月之子,在乌斯托的传统中都需要留到至少及腿的长发。下臣在面见月之子时,取代吻手礼,会亲吻他的发尾。月之子的银发对于臣民来说就相当于可视的月光,非常高贵。
不过这一届的月之子,克里斯身在异国,这位索菲亚殿下又比较特立独行,给自己剪了短发。再亲发尾会比较别扭,于是就普通化地回归吻手礼了。
不过,亚斯林是没有日之子的。比起乌斯托,帝国对宗教信仰一类的东西没有那么重视,或者说他们的信仰就是皇族本身,太阳信仰只是让统治合理化的工具罢了。并且,在礼仪方面帝国相对保守,除了握手礼外很少有肢体接触。
(所以,被卡特琳娜贴贴的凯瑟也会特别害羞!果然是氛围的影响啊!)
第69章 异变篇(17) ·
昼夜交替, 皎洁的月轮从东方升起;又在夜晚的薄云之下,生长出点点星芒。宛如种子一般被播撒向大地的月光,宁静、苍白, 却隐含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将思念传达到它的信徒身上。
日之国的皇宫某处, 少年的梦境被悄悄地掀开了一角。
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 传来了隐约而朦胧的歌声;熟悉的曲调让沉睡中的克里斯蓦然惊醒,然后,不敢置信地望向窗外。
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皎月之下, 这断断续续的歌声,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故乡的摇篮曲。从他尚未记事开始, 到母亲病逝被送入帝国的皇宫,期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听着这一首歌沉沉睡去的。
可是, 母亲早已不在了。他现在所在之处,也不是那个故乡……
还有谁会唱这样的歌呢?
鬼使神差地、克里斯走下了床。少年赤着脚, 踩过柔软的绒面地毯,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白色的睡袍松垮地套在身上,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苍白。
在送克里斯回到皇宫之后, 凯瑟曾嘱咐过他:
“克里斯,现在,皇宫以外的地方都很危险。除非所有玫瑰花都被烧毁, 否则, 千万不要离开宫殿半步。”
他本应该听哥哥的话的。
但,这一刻, 站在宫墙前的克里斯,陷入了踌躇。
婉转动听的歌声,在他接近宫墙时变得逐渐清晰可闻。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闪烁,露出动摇的颜色;克里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悄悄地伸出手掌,触上了冰凉的墙面。
苍白的月光落在他抬起的手背上。恍惚之间,小克里斯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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