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男生，个子不高，却很健壮。有着浓密的头发、浓密的眉毛、黑乎乎的眼睛，以及挺直的鼻梁。这都是我不熟悉的，但是那嘴唇和下巴，是我认得出来的。
    “我长得像我爸。”他说完这句，又大口地吃快餐，看着他吃东西，你会觉得世上没什么事值得烦恼，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好好吃就是犯罪。
    刚才一见面，他就说：“我饿了，刚刚踢了场足球。你请我吃饭吧，你都已经工作了，我还是个穷学生。”
    我指了指附近的两个店面，一个中式快餐一个西式快餐，让他选。他选了西式。我们就走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问道。
    他抬起眼帘看了看我，说：“我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因为旁边一直有个人提醒我。你的每张照片，都有人举到我眼前看过无数遍。”
    他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反感，也没有感情流露，仿佛说的是一件最普通的事。也是，这应该是最普通的事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喝了一口豆浆，问道。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这是学校里用的一卡通，上面除了醒目的大学校名校标，还印着所在学院、班级、和姓名。王文广。
    “你学医？为什么不考专门的医科大学？”我没有多想，直接问出来。
    他用餐巾纸擦手，道：“好的医科大学都在外地，我妈不让我考外地。她说我小时候因为没户口，上个小学都费劲。现在可以凭自己本事随便考了，当然要考这里最好的大学。”
    哦，好吧。这么霸气的话，真的是那个人说的吗？他妈妈和我妈妈真的是一个人？
    “能够落户到津城，是我的选择。”他没有笑容，也没有冷漠，就那么平淡地看着我，说，“当年我父母开车到这里，我提前半个月出生了。所以，他们就在这里安家了。”
    我其实挺意外的。如果他父母有车可开，他出生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谁都能开得起车。那样的家庭收入，他妈妈为了找我，去超市应聘临时工？有点悲情。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问。我这种问法，也是没谁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妈妈是做什么的。
    他也很意外，道：“上次你们见面没说吗？”他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状态，说，“上次她就想带我一起来见你。我没同意。我还是想单独见你。”
    我看着他把薯条倒出来，淋上一条一条的番茄酱，问道：“为什么？”
    他指指薯条，说：“你也一起吃啊。你买的样儿太多了，我吃不完。这个是你们女生爱吃的。”她把红豆派推给我，他自己抄起菠萝派，说，“我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脸上写着吗？”我拿起红豆派掰开，放下，道，“先凉凉，太烫。”
    他把咬了一个边的派掰开，放下。又去拿其他小吃。
    然后，他说：“我有自己的判断，不想受妈妈情绪的影响。”他吃着东西，看着我，咽下食物，喝了一口饮料，才道，“我爸原来是跑大货的，当年路遇我妈身无分文，没钱坐车，就捎上她。然后，就一直带着她了。”
    我心下了然，原来如此。难怪给舅舅汇款可以在不同的城市办理。
    他吃着东西，过一会儿又告诉我一句：“我爸比我妈小两岁，开始没跟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那个傻女人，就一厢情愿地以为他还没结婚。”
    我抬眼看他，他满不在乎地说：“你也一样，要把眼睛擦亮了，别轻易去喜欢不了解的人。你被打了，我可以帮你打回去。你被骗了，我能怎么办？”
    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原来，那个人是爱上了有妇之夫，还是比自己小的男人。而她的儿子，我面前的这个小小少年，已经要为了守护我，去打架了。
    想想也是。从小，妈妈就告诉他，他还有个姐姐，他要保护姐姐。他一直看着我的照片长大，多少是有点间接的感情的。
    他又说：“我妈在怀上我之后，才告诉我爸，她长了瘤子，可能生不了孩子。我爸陪着她去看病。大夫说可以等生孩子的时候，一起把手术做了。但是，要经常关注病情的进展。”
    这难道就是他学医的原因吗？我为自己脑子里跳出的这个念头，好笑不已。我不是应该关注那个人的故事吗？
    她居然那么糊涂，都还没结婚，就有了人家的孩子，她以为自己是无知少女吗。她明明知道，自己子宫里长了瘤子，还让自己怀孕。
    “你父母后来结婚了吗？”我就这么直接的问了。
    他回答也很直接：“没有。我家户口本上，只有我妈和我。”他还是那个样子，像说别人家的事儿似的。
    无语了。难怪那个人不让舅舅找她，她是觉得脸上无光吗？为了这件事，连自己的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又说：“我爸自然是没有埋怨我妈对病情的隐瞒。因为他同样隐瞒了一件大事。我爸他很早婚，家里希望他能早早地传宗接代。可惜事与愿违，婚后两年，他的妻子都没有怀孕。去医院检查，大夫说他妻子是天生的没有子宫，不可能生孩子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只是点点头儿，云淡风轻道：“对，就是这样。我爷爷奶奶闹着要我爸跟那女人离婚。我爸一直没同意。或许，这正是他让我妈未婚先孕的原因。我说不好。反正，他对家里的媳妇儿有情有义，但又对她不忠。他对我妈也是真心，却给不了她婚姻和家庭。”
    我也不知道如何评价。他们两个的结合自然是不道德的，我也不认为他们是真爱无罪的典范。但是，现实中的事总是错综复杂，根本没办法切分清楚。
    “这个已经可以吃了，”他吃着他的派，指着我的派，又理所当然地说，“现在你请我吃饭，等我有收入了，就请你吃饭。我还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但你不能随便把自己嫁了，先给我看过，才能嫁，知道吗。你有爱你的妈妈、弟弟、还有个小妹妹。你不缺爱，不要轻易爱上谁。知道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