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姬礼,守祠堂的小后生恭敬一拜,又一伸手,指引二人。
“皇上,且随奴来。”
他们先要敬拜祖宗。
二人身后,还跟了些文武臣子,其中不乏有看她不顺眼的人,却因为姬礼在旁边护着,忍住了没有发作。
他们都不敢惹恼了这位先帝独子、皇室唯一的血脉。
祠堂是庄严肃穆的,姜幼萤不敢乱动,只得任由少年牵着。他的手有些发冷,让幼萤记起来:暴君的身子一向不太好。
第一项,便是献香。
司仪呈上香炷,示意姬礼进入先祖庙。先祖庙内,不止有列祖列宗,还有是齐国的开国皇帝,也是姬礼的老祖宗。
自古以来,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进入先祖庙内,祭拜先帝。
姬礼回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姜幼萤一眼。只见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扬着脸望向他。
“朕先进去,在这里等朕。”
幼萤十分乖巧,轻轻“嗯”了一声。
一抹明黄色的衣袍消失在门后,周遭是面生的臣子,她忽然有些局促不安。
心里只盼望着,姬礼早些祭拜元祖,早些回来。
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只见月影投落在地,她的发鬟斜斜晃动。忽然,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声:
“皇后娘娘。”
那声音万分熟悉,姜幼萤的身子一滞,一颗小石子被她踢出老远。
沈鹤书看着她,目光中,带了几分促狭。一别数日,他似乎有清瘦了些,面颊微微凹陷进去,眼下也是一片乌黑之色。
“微臣恭喜皇后娘娘,如愿以偿。”
不知道为何,姜幼萤总觉得,他这句“皇后娘娘”唤得有几分不甘心与愤懑。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胸腔被人堵住了一般。姜幼萤想起前几次的教训,心想着姬礼马上就要祭祖归来,若是再看见她与沈鹤书在一起,免不了又是一阵误会。
于是她径直转身,逃也似的朝院外走去。
男子几步跟上,拦截在她身前。
“皇后娘娘为何要躲着臣?”
他一挑眉,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她。
月光被树影拦住,在他脸上落下一片婆娑的影,沈鹤书半张脸埋在一片阴影里,让她无端有些畏惧。
她抿了抿唇,稳下心神,却是没有接他的话。
姜幼萤知道,若是逃跑,自己是跑不过沈鹤书的。
到时候一番拉扯,被臣子、被姬礼看见,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她又站稳了,强装着镇定,一双眼望向他。
“祠堂圣地,沈世子要做什么?”
那话锋有些尖锐,引得沈鹤书一愣,须臾,他有些无奈地叹息。
“皇后娘娘当真这般厌恶臣,对臣这般生分?”
厌恶?
那肯定是提不上。
她只是不想再惹麻烦罢了。
对方忽然走上前来半步。
“皇后娘娘,后日便是封后大典了,你真的想好了,要在这后宫过上一辈子?”
他往前走,姜幼萤便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问他:
“沈世子这是何意?”
男子忽然唤了她一声“阿萤”。
这一声,竟有许多情动,看着他那双情绪波动的眼,姜幼萤只想快速逃离。
只想等姬礼回来,快速逃到他身后去。
“阿萤,你真的打定主意了,要在这后宫过上一辈子?真的要……被这后宫困上一辈子?”
“阿萤,我知晓,你即将是皇帝的皇后,可我还不愿……不愿你被蒙在鼓里。”他一顿,迎着对方眼中的疑色,面上忽然有了几分悲怆,“你也知道,你离宫的这三年,皇上变了许多,天下更是变了许多。”
“天下已经乱了。”
阴翳落入男子眸中,她的心“咯噔”一跳,只听沈鹤书再度言语:
“这天下,这京城,远没有你看到的这般安宁。皇城危机四伏,天下已经乱了。皇宫之外,尽是征讨之声。他们要征讨皇上,说他惨无人道、为政不仁,他们要逼着皇上、逼着他下台!阿萤,若是你这时候嫁给他,成了他的皇后,百姓揭竿而起,你便是他们口中的祸水!怕到时候……你会与他一同受难……”
众人的怨气转嫁到她的身上。
“阿萤,若是灭了国,你会与皇上,一同被处死。”
一个是红颜祸水,一个是遗臭万年。
她怔在原地,看着树影一点点落下来,投在沈鹤书面上,夜风吹得他眸光晃动。
那一袭衣摆亦是在夜风中,翩翩起舞。
“阿萤,你同我走罢。我带你离开这里。不会有人征讨你,不会有人辱骂你,更不会有人说你是那红颜祸水、灭国妖姬。”
“阿萤,我……”
正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去。
少女回过神来,沉着地后退一步,男子的右手顿时尴尬地僵在原地。
“沈世子,你是大齐的肱股之臣,更是皇上的心腹,怎可说出这种话来?!”
就好像……巴不得皇帝被讨伐一般。
姜幼萤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沈鹤书亦是面色一变:“臣、臣……”
“还有,皇上虽然脾性不好,但也并非你口中那般昏庸无能。”
若真是昏庸,真是无能,又怎可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三四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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