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三年有余,思念如藤蔓般,野蛮生长。
姬礼把她放在床榻上,她窝于帐子里,有些惊惶地看着他。
那一双明眸中,尽是雾意朦胧。
“朕、朕……”
他也语无伦次起来。
姬礼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一国之君的面子。
与她闹了脾气,不等她说明缘由,只要她一句“我喜欢你”,他心头的愠意就全消了。
即便是姬礼不在乎,姜幼萤仍要解释:
“皇上,阿萤不知晓……那尾戒的用处。”
一连八日戴尾戒,她是无意而为之。
姜幼萤将这前因后果,细细同姬礼说了一遍。
“绯裳?”
他一皱眉,“她为何要将这尾戒给你,为何要害你?”
不等姜幼萤思索,姬礼立马反应过来了。
她离宫的这三年,绯裳与檀昭仪走得极近。
男子眸光一沉。
又是她。
他早晚要将这后宫,都收拾个干干净净。
先前是她不在,姬礼自然不在意后宫有多少女子,如今她回来了,姬礼心中暗暗思量,从明日起,便要将那些人全都赶出宫去。
偌大的齐宫,只留下她一个人才好。
阿萤胆子小,性子柔,又不会与她人争。
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儿了,吃亏受委屈的,还是她。
姬礼如此心想着,忽然眼前闪过一道亮白的光,二人忍不住往窗外望去——
“萤火虫?!”
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片段。
姜幼萤还未回过神来,姬礼忽然拉过了她的手。
“来。”
快速绕到后院,男子弯眸张开双臂,姜幼萤立马知晓他将要做什么。
两手攀上他的脖子,紧紧将他搂严实。姬礼又把她身子往上提了提,快速一点足尖。
又是一阵腾空,姬礼把她抱到了屋顶之上。
“哎——慢、慢些。”
虽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姜幼萤仍有些害怕。直到站稳了脚,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松开。
“来,坐这里。”
对方极为自然地牵了她的手,幼萤轻轻“嗯”了声。徐徐微风吹在少女面上,二人衣袖交织在一起。
“还记得上一次吗?”
上一次,也是在房顶上,看太阳与萤火虫。
“记得。”
她当然记得。
“那时候,朕还不到十七岁。这么快,三年就过去了。”
姬礼拂了拂衣摆,又小虫子爬上来,被他轻轻弹开。
“阿萤,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
三年前,二人也是这般肩并肩坐在房顶上,当时,姜幼萤在他手心里写了一行字。
“你说,你要一直与朕这样,如同萤火虫扑向月亮,要一直在一起。”
一边听着他的话,姜幼萤扬起脸颊。再看见那一群闪着光的萤火虫时,眸光忽然有些恍惚。对方的声音落入耳中,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远了,神思纷杂之际,她似乎又看见那个站在月光下的少年。
以及少年身边,模样清丽、面色羞赧的小姑娘。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在那人手心,一笔一画:
“阿萤要与皇上,永远不分开。”
“所以那时,朕生气极了。”
“不光生你的气,还有太后、梁氏,还有阿檀。朕也生自己的气,没有留住你。”
“朕找你找了三年。”
“……”
“阿萤,你知道吗,再过些日子,就是朕的及冠礼。朕想让你陪着朕,从青涩懵懂的少年,变成一个成熟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朕不知道你到底藏在哪儿,便用了那种办法。”
故意抓来十二名圣女,故意将献祭典礼办得声势浩大,故意让全皇城百姓来参观。
所有人骂他,他都不在乎。
或者说,除了姜幼萤,姬礼谁都不在乎。
“朕甚至想,他们越是痛骂朕,朕便越觉得高兴——他们骂了,百姓骂了,所有人都骂了……这骂声传到你那里,你会不会就回来了?”
姜幼萤一愣,转过头去,他的半张脸隐匿在夜色里,让人看不太真切。
可那一双眼中,却有熠熠星子在闪烁。
“皇上……”
他也没想到,她会被人当圣女捉了去。
萤火忽然明亮了些,那金白色的光芒,一点点在瞑黑的深夜中漫开。
明白的光照亮黑昼,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将那无边的孤寂撕扯开来。一下子,让两颗赤诚的心暴.露在这温柔的春夜中,让爱意漫天、愈发赤.裸。
愈发大胆,也愈发真诚。
夜风拂面,她握着姬礼的手。
“其实,也是我……我不敢。”
她不敢太靠近他,怕距离稍一过近,自己便会在他面前被撕扯掉全部的伪装。
“皇上,阿萤原是花楼女子。”
“嗯,”他不以为意,“朕知晓。”
“朕不光知晓你的出身,朕还知晓,你被逼着,做了怀康王世子的妾室。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朕一点都不在意。”
她自卑,面对姬莹的画像,只觉得自相惭愧。
看着她那一双眸光躲闪的眼,他恍然大悟。她一直都是自卑的、是胆怯的,她怕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姬礼,配不上那像月亮一样,明亮、皎洁、遥遥在上的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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