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头上珠帘摇晃,姬礼嗅到了,对方衣上传来的暗香。
这香气……
他忽然一抬手,于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将那红盖头掀了下来!
众人一提气,皆是屏息凝神,不敢言语。
大雨砸落在少年面上,他鬓角发丝湿透了,前襟处亦是一片雨渍。
可那一双眼,仍然紧盯着身前那敛目垂容的少女。只见对方低垂着一张小脸儿,故意不让皇帝去看她。
“你是谁?”
那人不吭声。
姬礼深吸了一口气,好脾气地命令,“抬起头。”
这一声,底音里竟带了几分颤声。
下巴上一道猛力,迫使着女子抬起脸来,月色之下,少年面色一骇,惶惶然往后倒退了半步。
“皇上——”
阿檀撑开伞,快步跑来。
“阿、阿萤呢?”
他恍然,一把抓住梁贵妃的手腕,“朕的阿萤呢?”
不是说好了要穿上大红嫁衣,与他成婚,成为大齐的皇后,成为他的妻吗?
“朕问你,姜幼萤呢?!”
阴沉沉一道目光,梁氏又往后倒退了半步,还未来得及阻拦,只见皇帝忽然抬起脚,像疯了一样冲出大殿!
身后是一片兵荒马乱之声:
“皇上!皇上,您要去哪里?您还未与皇后完婚——”
……
这一夜,大雨滂沱。
红烛映着床纱,夜色寥落。不知过了多久,昏黑一寸寸散尽,转眼便是鸡鸣之声,让正坐在床上发呆之人右手一顿。
天亮了。
曙色破晓,明白色的光刺破黑夜,紧接着便是一道白粉色的光芒,透过窗牖,温柔地撒在男子面上。
肖德林与阿檀守在院内,生生熬了一整夜。
这一夜,全皇宫无眠。
第二天,所有人都眼睁睁见着,他们九五之尊的帝王拖着身子从屋中走出。他一身大红色的婚衣,腰间系了根鎏金游龙带,披散着发,眼下一片乌黑。
他像是一夜未合眼,面上尽是疲惫之色。
听见院子里的响动,姬礼转过头。
一眼便看见站在院中、满脸惊惶的阿檀与肖德林。
“皇、皇上……”
“这三天所有经过凤鸾居的人。”
男子眼神之中毫无一丝生气。
须臾,冷冷启唇,只吐出三个字:
“杀无赦。”
第38章 烟雨朦胧,水线纷杂。淅淅沥沥……
烟雨朦胧, 水线纷杂。淅淅沥沥一落下,滴在廊檐下的青石上,砸得水凼面又一皱, 泛起阵阵涟漪。
少女一身青衣,安静坐在廊檐下, 外披着件薄薄的氅衣,以御风寒。
虽已入春, 京城仍是寒意料峭。
冷风侵入衣领, 她手上针线一顿, 右手轻轻将衣袍掖了掖,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
“姜姑娘——”
姜幼萤转过头,一双眉眼弯弯,像是三月阳春, 提前落入了少女的眼眸中。
“张大婶, ”一见着对方,姜幼萤立马会意,略一翻找,从一边取过一件衣服来,“您昨日送来的衣裳,我已经替您修补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修理的地方?”
大婶儿撑着一把伞, 停在她的铺子前,雨水顺着伞面儿淌下。不一刻, 张婶子也弯了弯唇。
“姜姑娘的手艺真是好, 果真是咱们巷里手最巧的小娘子。”
这条巷,名为远巷,坐落于皇城之角, 乃是全京城最为偏僻之地。顾名思义,远巷远离京中繁华之地,就连去趟集市,都得走上一上午的路。
也是无可奈何,远巷里的居民便开始“自己动手”,好在这里空地很多,大家便在空地上种粮食、养家禽,再以货易货,相互贸之。
姜幼萤来到这里,已经三年有余。
三年前,太后娘娘命人将她带到此处,并同她说,若是敢再回宫,就会杀了柔臻与绿衣。
远巷虽在皇城,却离京城繁华之地甚远,消息堵塞,她也没有了姬礼的消息。
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姬礼,整整三年过去了,如今正是他的弱冠之年。想他天性聪颖,又听着她之前的话,按时上朝、认真批阅奏折,想必如今他定是个万众爱戴的好帝王罢。
姜幼萤相信,以姬礼的智慧与才能,在大齐史书上名垂千史,不是一件难事。
她经常会在心底里为他暗暗祈祷,那人成了一代明君,于她而言,也算是圆满。
正捏着针线出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姜幼萤一抬眸,正是许篱与阿软回来了。这三年,幼萤一直寄居在许家,受了许篱与他娘亲的许多照拂。她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只能用自己的刺绣换些银两给许家人。
许篱也是个心眼好的善人,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姜幼萤的回报,将那些银子存起来,去集市上给她买好看的首饰与衣裳。
“阿萤姐姐!”
阿软飞扑了过来,小姑娘活泼可爱,将姜幼萤一把抱住,“阿萤姐姐,你都绣了一整天了!莫再绣了,当心把眼睛弄坏。来与阿软一起玩嘛!”
阿软生得娇憨,声音也是又轻又柔,话尾微微朝上拖着,尽是撒娇的意味。
“阿萤姐姐,陪阿软与篱哥哥玩嘛~”
姜幼萤被她折腾得有些没法,放下手里的活儿,看她。
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愠意:“你说说,要我陪你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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