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他讨厌梁贵妃,讨厌陈美人那样。
昏昏沉沉的,他做了一个梦。
他还记得,在遇见姜幼萤之前,自己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梦。梦境里,少女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咧着一口小白牙,朝他嘻嘻地笑。
“阿礼,阿礼——”
她开口,声音如一串铜铃,万分亲昵地唤自己。
“阿礼,你来捉我呀——”
忽然,眼前一黑,再看见那少女时,她竟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怀中。
虽然知道这是梦,姬礼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他伸了伸手,想将她握住,可对方实在太虚弱了。她的睫毛轻轻颤抖,须臾,有气无力道:
“阿礼,下辈子,一定要先遇见我。”
“阿礼,不要忘记我。阿礼,下辈子,一定,还要喜欢我。”
……
醒来时,胸口竟是一片钝痛。
姜幼萤坐在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姬礼有些疑惑:“朕方才怎么了?”
少女一默,须臾,还是如实在其掌心写道:
“皇上方才,在梦里一直叫奴婢的名字。”
还一直唤她,喊她不要走。
姬礼一愣神,下一刻,又见她在掌心写:皇上怎么还不上早朝?
竟是一觉睡到了这时候,还没有人来唤他。
暴君语气平淡:“朕昨夜方回宫,今早有一天可以告假。对了,你不必再去太后那里了,一会儿就回采秀宫罢。”
姜幼萤怔怔地点头。
相比于太后那处,身在采秀宫,她会舒服上许多。至少没有人会成日盯着自己做什么,去检查她手腕上的守宫砂。
再者,因为有了暴君的照应,采秀宫的掌事姑姑待她极好,她要做的事,仅是每三天来坤明殿这里值守。
她还未来得及言谢,肖德林忽然在那头禀报道:
“皇上,沈世子来了。”
姬礼手上动作一顿,扬声:“朕知晓了,让他在前殿等朕。”
沈鹤书此番前来,无非还是为了那两件事,一是为了宫宴,其二,便是怀康王世子家的新妾。
沈鹤书站在殿下,答得恭敬:
“启禀陛下,宫宴已准备妥当了。”
他办事,姬礼向来不用太操心。座上少年轻轻点头,又问起来:“漏网之鱼可曾找到?”
前些日子他还听说,鹤书有了头绪。
却没想到,殿下之人竟是一顿。
片刻后,他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姬礼有些讶异,他只叫沈鹤书去调查,而未动用大理寺,其一便是他做事尽心尽力、效率极高,其二,漏网之鱼不过是一名女子,纵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沈鹤书的追捕。
却未曾想过,这件事竟然拖了这么多天。
沈鹤书连忙垂下头,方欲开口领罚,却被姬礼拦住。
罢了,不过是一名还未入府的妾室,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鹤书捉不到,到时候他再让大理寺去捉便是。
宫人奉了热茶,少年一抬袖,沈鹤书坐下。
这是上好的清茶,一口饮下,满齿余香。
饮了会儿茶,沈鹤书忽然道:
“皇上,微臣有一事,还望皇上恩准。”
二人感情甚笃,只要是沈鹤书开口相求,姬礼多半都是会同意的。
“说罢。”
这一回,沈鹤书一沉吟,忽然有些难为情:“是关于……微臣的婚事。”
一提起这个,姬礼一下子来了许多兴趣。
只听对方接着道:“皇上,微臣心悦于宫里的一位宫女,还望皇上将那女子指给微臣。”
“宫女?”少年扬了扬眉,不甚在意地问道:“哪个宫的?”
沈鹤书回答得干脆利落:
“采秀宫。”
一听见这三个字,姬礼下意识地一愣。对方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自顾自地说: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温柔,美丽,可爱,还有些娇憨。”
“虽然仅与她见了一面,微臣便钟情于她。”
“她很美,声音亦是细软柔和,像百灵鸟一般婉转悦耳。”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姬礼忽然放松下来。
见沈鹤书面上这般欢喜,少年手指轻轻翻动一页书卷,允道:“宫宴之上,朕会为你赐婚。”
“微臣拜谢圣上!”
……
另一侧,书房内,姜幼萤正在为姬礼收拾着东西。
桌上摊着许多奏折,她将其方方正正地摆放起来,忽然,她瞥见一个东西。
忍不住弯了弯腰,往其中一份奏折上看去——
最上面不知是哪名臣子的笔迹,洋洋洒洒了一大篇,其下方空余的地方,用朱红色的笔触,被人漫不经心地画了一只王.八。
姜幼萤:……
沈鹤书走了,姬礼便朝书房这边走了来。一进屋,便看见桌案上正摊开的那只大乌龟。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桌前,将其阖上。
姜幼萤识眼色地前去倒茶。
接下来便是陪他磨砚批折子。
心中尽是昨夜与暴君相处时的画面,姜幼萤有几分羞赧,不敢看他。姬礼坐在桌前,面色亦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须臾,他攥着笔,轻轻抬了抬头。
“过来。”
他向来言简意赅,却不敢让姜幼萤轻易违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