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墙壁那头,先前开口说话的宫女悄声,犹豫道:“可她……她毕竟还是皇上的御前宫女啊,咱们正要这么做吗?”
顷刻间,夜幕里传来一声轻嗤,带着几分寒意,落在姜幼萤心上。
“御前宫女又如何,还不是个小小的宫女,连个秀女都算不上的,到时候胡诌个理由瞒过了皇上便是。咱们娘娘在众人面前演了那一出戏,从密昭仪与徐美人手里救下了她,谁再会怀疑到咱们娘娘头上去?要是她死了,第一个受牵连的,定是那先出手的徐美人。”
徐美人迫害姜幼萤,乃是密昭仪指使。
“若要是再追究下去,那牵连出来的人可太多了。谁叫那宫女太过张扬,全后宫都恨不得她死!”
一尾风至,二人的声音逐渐飘远了,回过神来,少女面色有些发白。
耳边似乎仍残留着那句:
全后宫都恨不得她死。
又是一道冷风,让姜幼萤的身子微微一颤,她咬了咬下唇,手脚竟变得万分冰冷而僵硬。
望向两道身影离去之处,她呆愣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姬礼不再宫中,那些娘娘都视她为眼中钉,整个后宫里,就怕只有德妃没有刁难她。虽然德妃在后宫里口碑甚好,又帮衬了柔臻,但姜幼萤没有与德妃打过交道,不敢贸然投奔意华宫。其二,在这后宫之中,后位虚置,梁贵妃便是六宫之主,德妃要被她压上一头,什么事也不能私下拿主意。
姜幼萤一边想,一边急急走在甬道上,月色映着少女眸底的思量。她走得很急,生怕梁贵妃的人跟上来,再将她捉走。
为了掩人耳目,姜幼萤特意择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稀疏婆娑的树影交错纵横在地,有几分渗人。
她一路走,黑黝黝的影子一路追赶着她,逼迫着少女的脚步愈发急切。惶惶然闯入一处宫殿,方迈过门槛,便被守门的宫人匆匆拦下。
对方睨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你是何人?”
此处十分清净,鲜少有人踏足。
流苏耳坠打在右颊上,抽得姜幼萤的脸有些疼,她呼吸尚未平稳,起伏着胸膛,递上一张纸条。
宫人面带疑色,将字条展了开。只见那字迹娟秀,清晰写道:
——奴婢姜幼萤,求见太后娘娘!
守门的宫人不识字。
姜幼萤双手合十,苦苦央求。洁白的月光落在她的面上,更衬得她眸色哀婉动人。见状,对方竟有几分失神,一时软下了心,红着脸道:
“你、你莫拉我袖子了,我去同素秋姑姑说一声,再去禀报太后娘娘。”
这一声,如同一根坚实的救命稻草,小姑娘连忙点头,翘首以盼。
片刻,那宫人红着脸出来:“你且随我来罢。”
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反而还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姜幼萤只顾着跟着他走,全然没有注意到宫人那害羞的神色。来到正殿前,对方顿住脚步,转头叮嘱道:
“你进去罢。太后娘娘喜净,不爱被人打扰,这次见你,已是格外开恩。你……好好把握住机会。”
幼萤抬起一双明亮的眸,树影落于她清澈的眸中,顷刻,她点了点头。
殿内的香雾扑在少女面上。
一圈一圈,如流云般,迎着微风飘来。姜幼萤双膝落地,跪在殿下,候了良久。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与姬礼初见那日,那天自己也是这般长跪于殿下,望着那一袭明黄色的床帐,打量着帐子后的那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提心吊胆,胆战心惊。
不知跪了多久,她手心微微出了汗,有些潮。
太后终于被素秋扶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姜幼萤第一次见着太后,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姬礼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眼前女子为何却有着四五十岁的样貌?
对方鬓边发白,眼角还有了几丝皱纹,乍一开口,声音亦带了几分沧桑感:
“你是说,想要哀家救你?”
她如今的境地,太后定也是知晓的。
姜幼萤收回心中思量,连忙一伏地。
太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她看上去身子不大好,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有几分健康的绯色。就在姜幼萤双腿发麻之际,太后一沉声:
“你又未替哀家办成事,哀家为何要救你?”
姜幼萤一愣。
下一刻,便有宫人走到她身前,直接将她的右臂抬起来,不容她反应,衣袖已被人翻了开。
如牛乳般莹白的肌肤上,一点守宫砂赫然在目,鲜艳欲滴。
竟还有几分刺眼。
幼萤心头一紧,只见着太后面色沉了沉,神色愈发冷峻。
女子转过身,抬了抬手,素秋姑姑奉来一盏热茶。
姜幼萤跪在殿下,这短短数刻,她竟过得万分煎熬。如今姬礼不在宫里,各宫娘娘都要杀她,太后娘娘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冰冷的夜风穿过窗牖,生生扑在少女面上,她一瑟缩,刻意拉高的衣领忽然耷拉垂下,一下子便露出脖颈上的红痕。
许是过了些时间,那印痕有些暗淡下去,却也是格外醒目。
周围宫人分明是看见了那痕迹,一片吸气之声中,太后抬起一双精明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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