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语调认真,但云听被他擒住下颌近乎面贴面的与他对视,他眼中与话中认真不同的冷静猜忌,她看得分明。
他是在试探她。
“太尉不需以此来试探于我,我是何身份自是心中深明,且你我有言在先自不可轻言毁诺。我便是宁愿就这般无名无份的过着,也不愿背一妾室之名压在身上,更不想让自己做那市井宴会之上的轻贱谈资。”
云听如此应对是再三斟酌过的,以她之前对他的态度,真要名分怕只会引他怀疑,遂以不变应万变,她只需要如常待之,稳住他,便可能成事。
她所料不假,凤敖确是有试探之意,不过也并非没有假中有真之意。虽她如今就在他的府中,他的床上,可说到底,二人并无任何真正的名义关系,也无人知,她是他的女人。
他想要让天下人知,她云听,是他凤敖的女人,与那短命鬼已再没了关系。遂他方才所提要迎她入府也确是真有其意,他想他带她出门时,她可以堂堂正正的露出真颜,她的名姓前,挂着他凤敖的姓。
只这小妇人自有傲气在身,她以前便说过耻于为人妾室之语,如今与他日夜缠绵,绫罗绸缎加身,宝石玉器把玩,身在富贵乡竟也仍石心不改。
她委身与他本就是他使了手段迫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应着,若真再强压她的意愿,将那妾室之名加诸在身,以这小妇人的性子,说不得便不再隐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而她这番回答,虽在他意料之中,也确是安了他心。他虽想她能同意,但若她真的应了,他确是反会生疑她是否别有目的,而今看来,还是暂维持原状最为稳妥。
但他纵着宠着却不会无有底线,待她有了身孕,便再不能任她任性,让他的孩儿做那为人诟病的私生之子。
“有爷在定不会叫人任意非议于你。好,你若不愿,爷就先依着你,但你该知,爷不会久做这情夫之人,更不会令你一直无名无份。且爷对你如何,这些时日你应最是了解,不论如何,爷不会委屈了你就是。”
他知她性子执拗倔犟,现下时日尚短她定是听不心里,也就不等她答话,径自转了话题说道:“既今儿爷的听儿如此有雅兴,何不如便与爷红袖添香一番?”
想到她那手字,他又不禁想笑,顾着她羞恼便轻咳了声忍笑却弯了眼睛,勾了唇,大手一转便包握住她的右手,取了笔架上一支笔毛稍硬些,适用初学者的兔毛紫檀小楷来,调整了她的姿势贴在她鬓边低声漫语:“如听儿这般绝貌的仙姿,自该是得有一手与之匹配的好字才是。爷的字师从天子,气势豪迈,倒也不奢你能学得十之七八,但能练得一二就比你那手,稚气未脱之字,可现于人前。”
说话间,他已握着她的手蘸了墨,压了镇纸,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
“凤,云,”
凤敖抬起二人的手,看着纸上并邻颇显威风的两个字轻念了出来,满眼赞许的点点头,才侧首垂眸笑问她:“如何?”
云听愣愣的看着纸上二字,脑中却在想他如何会如此批判她的字,而不过只稍稍一想,她便记起那时她为了防那信件流出惹出祸端,故意用了左手写信搪塞他一事。
黑亮晶润的眸恢复神采,手却好似有些怯涩握笔不稳般,在他松了手示意她试写时微微一抖,那蘸了墨汁的笔尖便滴下一滴浓稠黑墨,恰是落在二人姓氏中间,上好的烟锦墨落纸即凝,霎时将那风骨霸道的字晕上墨色,破坏了字境,亦毁了字。
云听惊呼了声手忙脚乱的竟拿着笔想去描摹开,结果可想而知,那一笔又一笔毫无章法的挥斥只将这一张纸涂成了一团黑色,再辨不出原样为何。
这变故生的突然,也实没令人想到,凤敖闲情惬意的笑还挂在脸上,只不过眨眼功夫,那看在他眼中无比般配亲昵的两个姓氏,便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墨团,而罪魁祸首脸上的不知所措又生生将他欲开口的不悦堵了回去,尽化作了哭笑不得。
他睨了眼愣了片刻后羞恼的丢下笔,袖口沾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挣扎欲逃的小夫人低笑一声,大手一捞便将人重新定住,将那张已看不出原状的纸抽走,重铺了张压好,握着柔若无骨的玉手,一笔一划重新写道:“跑什么,不过是写字而已,有爷教着,不愁爷的听儿成不了大家。”
云听微颦了眉心中不耐,却也知这人虽看似放纵,但最终却都是不达他的目的不罢休,遂她便耐着性子胡乱随他写了几笔敷衍了事,正欲放下笔离开这逼仄之地,竟又听得他提了要求,她当下便不再忍他,屈了手臂用力向后撞去。
并语气不善的冲他火道:“我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胸无点墨的无德女子,也没那雄心壮志去做何大家,你有这闲情逸致就自己写,我却没这才华兴致。让开,我该喝药了。”
凤敖抬手接了她的肘击,顺带将人在怀中转了圈,看着她美眸含火不耐瞪他的模样顿觉心痒惬意,她那番自曝其短的扫兴之语分毫未令他鄙夷不喜,反觉她直白率真的可爱,便不觉软了心肠柔声哄道:“你这脾气是越发的大了,爷还不是在为你着想,你跟在爷身边免不了要与京中女眷应酬,若届时赴个诗会下个帖子,你这一手字出来,爷倒是不怕,就怕你脸皮薄嫩下不来台啊。”
说话时边示意下人将补药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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