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还在吵。
林婉凌的心头没有一刻平静,又开始盘算了起来,若再痛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得住,万一那丫鬟没回来,她该怎么办......
林婉凌转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前不远处的侍卫,突地取下了身上那块祖母给她的玉佩,她不能再等了。
林婉凌背靠着木柱,缓了一阵,才出声唤道,“小哥......”
侍卫听到声音,不耐烦地回头。
林婉凌笑着伸出手,吃力地将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这是林家老祖宗的东西,小哥拿着这块玉,去找林老夫人,谋一个好的前程,能保你一家三代衣食无忧。”
能在这里守着,侍卫自然知道她是谁。
进来时宁副将就已经交代好了,尽量体体面面地送她走。
两日过去,没料到这会子倒还有一口气,侍卫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并没去接她手里的东西,“林姑娘有何事?”
林婉凌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我只有一事相求,还请小哥再帮我同林家三公子带句话,让他去找沈烟......”
“将军!”
林婉凌的话还未说完,楼底下便传来了宁副将的一声惊呼,整个客栈所有的声音,一瞬也都安静了下来。
林婉凌的神色也跟着一愣。
表哥?
跟前的侍卫,也顾不着林婉凌了,转身便走到了阁楼外的护栏前。
楼下的江晖成已经抬步上了阁楼。
侍卫呆愣地看着江晖成的身影慢慢地上了二楼,一身深蓝的长衫,只戴了一个面罩,挡住了口鼻。
侍卫心头一震,将军怎会来这......
而刚安静片刻的人群,渐渐地又开始哄闹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比刚才更甚,“将军来了?将军......救救咱们......”
宁副将先是被江晖成拦在了门外,如今又被江晖成拦在了楼底下,再见身旁槐明的一张脸如同刚从土里掏出来,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再到听患者的吵闹声,忍无可忍,学了少将的暴脾气,突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安静!”
拔出佩剑的那一瞬,宁副将的眼睛通红,一脸愤怒,切切实实地生出了杀意。
前世那半城人的性命,宁副将手上也沾了不少。
江晖成的脚步没停,径直走到了一间隔离房外,眸色平静地扫了一眼哄闹的患者,“吵什么?不是都没死吗?”
声音不大,却有一股子震慑人心的威力,比宁副将适才怒吼的那一声还管用。
屋内的患者,陆陆续续地都噤了声。
江晖成这才缓缓地挽起了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红疹,抬起来,大大方方地晃到了患者的眼前,轻飘飘地问道,“不就是长了几颗红疹,只有你们是人,本将就不是了?”
离江晖成较近的患者,一瞬都跪了下来,颤抖地道,“将军......”
宁副将立在楼下,看着江晖成的背影,虽没看清,但在他抬起胳膊的那一瞬,手里的长剑便没握稳,“叮铛”一声落地,脚步几个趔趄往后退去,苍白的脸色同身后的槐明如出一撤。
江晖成见跟前的人都哑了声,才慢慢地退到廊前,转身环顾了一眼被关押的患者,提了提声音道,“大难当前,匹夫有责,即便帮不上忙,也该管好自己的言行,不为朝廷再添麻烦,你们的命是命,本将的命也是命,外面日夜看管你们的侍卫,医馆为你们熬制汤药的医官,他们的命也都是命,耐心等待医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江晖成的声音自来清透。
一字一句如同幽泉击石,直敲在人心口上。
四面客栈内关押的患者,顿时鸦雀无声,江晖成说完慢慢地放下了衣袖,回头示意身后的侍卫,“还有屋子吗,寻一间出来。”
“将军......”
“即日起,本将一样,在此等待医官的救治,若有人想同本将一屋,大可前来。”江晖成的声音平静,再一次看向了身前的侍卫,“昨夜的汤药还有剩吗。”
那侍卫声音都抖了起来,“没,没了。”
江晖成这才探出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宁副将,“还请副将去催催医馆,早些将汤药熬出来,拿给本将。”
宁副将梗着脖子,咬牙不出声儿。
江晖成也没再看他,回头吩咐身旁的侍卫,“带路。”
江晖成的脚步随着侍卫,离开了好一阵了,整个客栈依旧没有半点声音。
良久,那跪在地上的几位患者一下子摊在了地上,喃喃地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丹妙药,你们非得要吵......”
一位早就看不惯这些瞎闹的患者,也跟着附和了起来,“就算当真有法子医治,也得花费功夫研制,尔等非但帮不上忙,还尽添乱,有这闹事的功夫,为何就不能为朝廷想想,病的又不只你一人,常言道生死有命,人活一世谁不会入土,可别让自个儿的言行,轻贱了自己。”
没有人再说话。
之前那些议论纷纷,说沈家有药方不拿出来,又怀疑药方的分量只够上面有头有脸的人服用......如今都闭上了嘴。
堂堂的大将军,幽州最大的官,沈家四姑娘的未婚夫,已经进了这儿,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且,他们还比这位将军,先服用了汤药。
谁也不说话了,之前被流言激发出来的那股怕死的恐慌,竟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同时又透着一股子绝望,和无奈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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