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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知道她人就在自个儿的府上,此时离自己不过隔了几个院廊,江晖成嘴角终是忍不住,挂着一道隐隐的笑容,抬头往前方的屋檐上瞧了一眼,倒是想就这般寻过去,又怕她见了自个儿的邋遢模样。
    脚步匆匆地回到东院,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深蓝锦缎长袍,外披褐色大氅,再从院里出来,一身干净,英俊风流。
    身影穿过游廊,下了月洞门,阳光映照在穿堂内积起来的一层白雪上,泛出了稀薄的光线。
    江晖成一步踏出去,从穿堂下来,脚步很快上了厢房的台阶,等跨上最后一步时,却突地又慢了下来。
    房门没关,虚掩着。
    立在门前的丫鬟,齐齐行礼,唤了一声,“侯爷。”
    江晖成推门而入。
    屋内的一道屏风绣的是一副山鸟图,高山浓雾缭绕,鸟雀环绕着山顶盘旋。
    一针一线绣得栩栩如生,江晖成却丝毫没去注意,眸子透过那细细密密的针线小孔,看着里头那道隐隐约约的人身影,慢慢地绕过了屏风。
    沈烟冉一直坐在榻上,身旁的榻几还搁着她刚试过还未还回去的嫁衣。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
    安杏原本跪在沈烟冉跟前,听到门口丫鬟们的声音,才起身立了起来,欣喜地看向了江晖成,还是习惯唤他一声,“将军。”
    “下去吧。”
    江晖成早早就看见了跟前微微转过一边的半张侧脸。
    倒也没变......
    安杏出去掩好了门,江晖成压住心头那股快要跳出来的思念,缓步走到了她偏过头的那边榻上,倾下身子,笑了笑问道,“还习惯吗?”
    声音低沉,又不失温柔。
    沈烟冉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早上沈烟冉起来,嫌闷,让安杏将屋内的窗口都撑开了一半,此时屋外的光线照进来,清晰地落在那张莹白的脸上。
    眉眼如画,肤色莹白干净。
    唯独那双眸子,与江晖成离开芙蓉城时瞧见的有所不同。
    清透的瞳孔内,如同飘进了一片雪花,化成了寒水,在那眼底蔓延开来,雾蒙蒙的,却又透着让人发颤的寒凉。
    周遭一瞬安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
    江晖成眼皮子猛地一跳,围城的那日,她立在火炉边上,同他说出“和离”时,便是如此看着他的。
    平静中带了一抹清冷。
    没有半丝感情。
    那道漠然平静的目光,曾经刻在江晖成的脑子里,久久都挥之不去。
    江晖成嘴角的笑容慢慢地凝在了唇边,心口一点一点地收紧,不知不觉背心的一股凉意,扩散至周身。
    却又觉得荒唐。
    她不可能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江晖成的嘴角轻轻地颤了颤,眼里的慌乱明摆着显露了出来,却还是强装出了微笑,低声问她,“我给你的信都收到了吗。”
    “听说芙蓉城下了一场大雪,你一路过来,路上当也不好走。”
    “长安冷吗?”
    “母亲可有带你去长安城里逛过?你习惯了芙蓉城的口味,不知道吃不吃得惯长安的饭菜,长安的偏甜......”
    江晖成看着眼前那张丝毫完全没有动容的脸,语速渐渐的变快,最后终于被那眸子里的冷意和了然,逼得崩塌。
    江晖成努力地压住心口的恐慌,目光落下,看着榻几上搁置的那套嫁衣,红艳艳的光芒刺进瞳仁,喉头一滚,艰难地道,“嫂子说你今儿个试穿了嫁衣,很是好看,唯独嫌弃上头的珠子太过于沉重,我倒觉得嫁衣镶些珠子好些,红彤彤的珠子,像极了红豆,我四处去寻才寻了这些来,让母亲找了长安城里最好的工匠,都给你镶在了嫁衣上。”
    红豆骰子安玲珑,入骨相思知不知。
    前世他去幽州的那两年,她给他的一封信里,便写上了这一句诗词。
    那是她犹豫了好久,扔了又写,写了又扔,才鼓起勇气,将信交给了安杏,终究是寄了出去。
    却也如同以往的信件一般,石沉大海。
    沈烟冉的眼睑终于动了动,转头看着窗外的白雪,开口道,“将军,你不该来找我。”
    江晖成的心口猛地一落。
    这一句话彻底地粉碎了他心头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撕掉了他这辈子努力所粉饰的一切。
    沈烟冉知道他比自己先记了起来。
    是以,在百花谷,他才会认出自己。
    也早早知道了在百花谷底咬他的那条蛇有毒。
    却又因为前世自己的死,心生了愧疚,他不得不再一次来补偿自己,甚至去求皇上,要了一道他们的婚书。
    其实没必要......
    如今她终于知道,上辈子他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自己。
    如此算来,她救他并非有恩,而是自己欠了他。
    好不容易,重新活过了一辈子,他不该再来找她,沈烟冉抱歉地道,“我已经让将军委曲求全的一世,将军记起这些时,就不应该再来找我,将军应该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而不过再被恩情和愧疚所困,将军心里应该知道,你其实并不欠我什......”
    “我同你成亲,并非是恩。”江晖成突地打断他。
    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
    那话同前世八年两人相敬如宾的日子相比,显得苍白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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