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除了有些凉,沈烟冉并不怕黑。
许是从习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想明白了。
想明白,也就没什么好害怕。
她自小便同旁的姑娘不一样,周岁时抓阄,她在一堆的琳琅满目之中偏偏抓了一张药单子,听父亲说,她是几个兄弟姐妹们,唯一一个选了那张药单子的人。
父亲抱住她,高兴了一个晚上,一直同母亲叨叨,“我沈家有望了。”
长大后,她果然没让父亲失望,在她眼里,好看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远远比不过一张药方子。
及笄后,三姐姐问她将来如何打算的。
她答,我要救死扶伤。
三姐姐说她被父亲教成了死脑筋,又问她,“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沈家治病救人,将来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了,早晚得嫁人。”
什么是喜欢她不知道。
在董兆拒绝了她的亲事之后,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将来她若真有喜欢的人了,那对方也一定是喜欢自己的,也一定会愿意陪着她留在沈家。
父母也商量好了,将来会替她招婿上门,她哪儿也不去,陪着父母便是。
三姐姐笑她:等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便不是这般想了。
她想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喜欢,才能让自己舍弃掉喜欢的东西,舍弃父母,远嫁他乡。
满天繁星一入眼,沈烟冉的脑子里渐渐地浮现出了一张脸。
真的很好看。
可待她想要细细地去回想那张脸上的神色时,胸口骤然一阵悸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强硬将她从那朦胧不堪的情愫之中拉出来。
沈烟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捂住了心口,正纳闷自己怎么了,跟前的树丛中突地传来了几声动静。
沈烟冉抬头。
夜色太暗,沈烟冉瞧不清,只能看到对面黑沉沉的林子里慢慢地走来了一人,心头不由一喜,忙地起身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才看到了他腰间那把晃动的佩剑。
沈烟冉意外地唤了一声,“将军?”刚往前冲出去,脚底下突地往下一沉,只听见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沈烟冉:......
那几道断裂声落在夜里,空寂又醒耳,对面江晖成也听到了,一声低吼,“你别动!”
沈烟冉哪里还敢动,这山谷在这之前,是辽军的地盘,到处都埋下了陷阱坑。
她怕是中招了。
“将军,你怎么来了?”沈烟冉立在那纹丝不动,看着江晖成一步从那土坡上遛了下来,不由一笑,“将军,算上这回,你可是救我两回了,倘若我是个姑娘,我都想以身相许了,将军......你可万万不能断袖......”
江晖成正一步一步地慢慢试探过去,双鬓崩出了条条青筋,咬牙道,“别说话。”
第12章 沈烟冉
虽不畏生死,但在面临生死之时,沈烟冉还是会紧张,江晖成又不让她说话,心口的紧绷感愈发明显。
满天星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江晖成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地摸到了陷阱边缘,黑色的眸子抬起来,映出了沈烟冉身后的火光,喉咙轻轻滚了滚,朝她伸手,“先蹲下,抓住我。”
沈烟冉试着弯了腰。
今儿她换了一身素色白衣,微微一动,衣摆拂在鞋面上荡了荡,江晖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脚下。
到了这个份上,他已没了功夫去想,如今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失常。
适才槐明同他禀报时,他并没想过要下谷。
走丢了,找就是。
横竖在山谷里,辽军已经撤退,有何大惊小怪......
江晖成继续查看着将士的的名册,却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眼。
......
“将军寻草民何事?”
“将军,我替你把把脉吧,有病得治,可拖不得......”
那张脸合着是挥之不去了。
“啪”地一声,江晖成合上了跟前的名册。
得,他是有病。
站起身往外走的那一刻,他已没了心思去断定心头生出的那股异动,合不合理,该不该。
行军三月,先是逼得辽军退出山谷五里之外,再尽数驱除,他比任何都熟悉林子里的布局。
寻人也并不难,林子里留下的半大脚印,只有小矮子的身板子才能踩出来。
此时,他也非常清楚小矮子脚下踩到的是什么。
跌下去,八成会穿肠破肚。
“慢些。”脚下的树枝突地一声响,白色的衣摆随之一晃,江晖成心猛地提了起来,背心的毛孔慢慢地舒张开,一股热意从背心往上,细细麻麻的冲上了脑子。
待那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平复过后,江晖成的背心已冒了汗,活了二十年,这怕还是他头一回体会到了何为恐慌。
就算上阵杀敌,他又何曾如此低微慌乱过。
他不仅病了,还病得不轻。
沈烟冉不敢再动了,可如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适才她那一脚踏出去,恨不得跨上两步,飞扑过去。
如今就卡在了让人为难的位置,不好回头了。
她迟早会掉下去,沈烟冉吞咽了一下喉咙,还是问道,“将军可知,这底下是什么东西。”
江晖成没应。
沈烟冉多半也知道,“是不是我跌下去,就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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