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丫鬟一起回了,她嫡姐的住处。
语嫣瞧着这比魏国公府在南疆的驻地,还要气派了几分的院子,不禁扬唇一笑。
南疆虽处边城,东西却并不便宜。
这么一处,说是奢华都不为过的宅子,没有几千两银子,断无可能买的下来。
虽然,对摄天门的杀手而言,几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纵跃难及的事,但九歌,这修行移魂术的人,却不比寻常杀手。
对九歌来说,要置买这么一处宅子,怕是得他手上的所有积蓄耗尽,还需跟旁人借一些才可能。
看来,他是当真喜欢这个女子的。
只盼,这女子是个明事懂理,又能劝得了他回头是岸的人才好。
性命这东西,保全不易,失去却不难,总在河边行走的人,断无可能,一辈子,都不沾湿鞋子。
“这就是我姐姐家了。”
“她有身子,姑娘一会儿跟她说姐夫的事时,可有些循序渐进的分寸,莫把她给吓坏了。”
抬手准备拍门,小丫鬟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跟在她身后的语嫣。
这姑娘,神秘的厉害。
但瞧样子,却不像是个穷凶恶极的。
加之之前,她还答应了徐维志,要帮他立业建功,给他们两人成全,这便本能的,让小丫鬟对她,更多了几分亲近和信任。
“放心。”
“我只会实事求是的说,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刻意隐瞒。”
“选择权在她。”
“毕竟,顾九歌是她的夫君,是他们孩子的父亲。”
语嫣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并不意外,小丫头会跟他叮嘱这些。
天气晴好。
阳光透过宅子门口的那棵,需两人才能合抱的常绿树木的树冠,在她的脸上落下了斑驳的痕迹。
她的耳朵动了一下。
然后,轻叹了口气。
“咱们进去罢。”
“如果一会儿,你瞧见什么可怕的物事,一定要忍住,不要出声,以防给你嫡姐,惹下不必要麻烦。”
在小丫鬟懵懂的目光之下,语嫣缓步上前,伸手,推开了宅子的边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而入。
叮——
咚——
咚咚——
一声兵器出鞘的脆鸣。
之后,紧随了几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待回过神儿来的小丫鬟,快步冲进门去,便见院子里,有四个小厮打扮的人,倒在了血泊里,双目圆睁,脖颈处,仍在向外窜血,一个婆子身首异处,被齐肩斩下的右手里,掐着的一把开了锋锐的匕首,材质,不输徐维志的佩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丫鬟并不愚钝。
自幼受父亲教化,对兵器的材质,也算得上,有大致了解。
所以,在辨识过了那婆子的匕首材质之后,她便本能的绷紧了身子。
一把这样的匕首。
依着市价,至少得值几百两银子。
一个卖身的婆子,怎可能买得起?
就算退一万步说,买得起,她一个只司扫洒庭院的婆子,将这玩意儿带在身边,又是打算做什么?
“姐姐!”
片刻滞愣之后,小丫鬟神色陡然一紧,快步往屋子里冲去。
不管这婆子和小厮,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院子里,还有没有更多这样的人,这位神秘的姑娘,都能轻易料理。
可她嫡姐,却是个自幼只习琴棋书画的闺秀。
莫说杀人害命,便是给她一把匕首,她恐怕,也没胆量,与歹人为忤相抗的才是。
入眼,是双手抱着肚子,蜷缩在软榻上的赵云落,她的李姐。
软榻旁边,站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婆子,瞧样子,像是半点儿都没听见,门外发生了什么事儿。
“姐姐,你没事罢?”
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软榻旁边的婆子,小丫鬟纳闷儿的拧了下眉头。
这婆子,她是见过的。
耳朵不是很好使,反应,也较寻常人慢。
年前时候,被她嫡姐从城外救回来的落难人,因没有亲戚可以投奔,才留在了宅子里,做些粗活儿。
她不是应该,在偏院里做事的么?
怎跑来她嫡姐的房里伺候了?
罢了,许是她嫡姐,觉得这人老实可靠,才调派来的。
小丫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最终,还是选择了对婆子视而不见,径直往赵云落身边走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汐落?”
见小丫鬟跑向自己,赵云落紧张的绷紧了身子。
她不想死。
更不想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她的反应失妥,而无辜送命。
这些莫名其妙找来的人说过。
只要她和他夫君,肯听命于他们,不去想些有的没的,他们,便不会给他们母子为难。
为此,她夫君已经整整两个月,都没回来看望过她们母子了。
不过,她相信,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一定能做到这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所提的奇怪要求。
说到底,她家夫君,就是个家里在燕京有些生意的商人嫡子。
这些奇怪的人,能跟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执掌家中财权的人诉求的,至多也不过就是,几单生意的归属罢了。
她夫君家里,可是跟那故事里,能以一人之力,越千军万马,斩杀敌方将领的摄天门,有不菲关系的。
想来,只要他们能过得了眼前的这个难关,脱了危局,纵是她夫君家里,会因此事,蒙受些许损失,将来,也定能凭着跟摄天门的交情,把场子找补回来,怎也不至于,损了根基才是。
“听说,顾九歌取了媳妇儿,我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娇娘。”
语嫣莲步轻移,速度却不输那些,奋力疾奔之人。
她先小丫鬟一步,到了赵云落所在的软榻旁边。
然后,便见银光乍现。
那之前还低眉顺目的婆子,被她以匕首贯穿喉咙,钉在了软榻旁边的木柱上,双目圆睁,手里,一把泛着绿色荧光的匕首,坠落到了青石地面上,发出了“铛”的一声清脆哀鸣。
“姑娘,果然天资国色。”
“怪不得为了你,顾九歌连命都不要了。”
语嫣听力极好。
在院门外,就已听到,这屋子里,总共有八个人,其中,有六个人是会武技的。
剩下两个不会武技的,一个蜷缩于床榻,呼吸急促,显然是紧张的厉害,另一个,气息微弱,听来,应是已命不久矣。
“多谢,多谢姑娘援手。”
“我和我家夫君,定对今日之恩,衔环结草痫以报。”
赵云落不会武技,沉着,却不输任何名门闺秀。
之前,她就已凭声音分辨出,院子里的六个威胁,都以不在,只是畏惧,这离她最近的婆子,会突然发难,才故意示弱蜷缩。
而现在,这婆子,也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跟这位,对他们母子施以援手的姑娘,表达谢意的?
她用手扶着软榻上的栏杆,费力的跪直身子,就要对语嫣叩拜下去,却被语嫣笑着虚扶一把,未能如愿。
又是一个“痴傻”人。
语嫣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刀入鞘,侧身,看向了已经“显怀”的厉害,却依然不失绝色的赵云落。
既然,顾九歌的背叛事出有因,又尚未给门里造成损失,那她便做个好人,回去对顾洛尘说服一番,只对他略施惩戒,以儆效尤,也便罢了。
若取他性命,这全无自理能力的母子两人,可该如何过活呢?
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顾九歌的。
那依着常理,便有很大可能,是也能修习移魂术。
有天分修习移魂术的人,本就不可多得。
而修习了移魂术,遍阅人间丑恶后,仍有“心思”留下子嗣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无论是为了人情,还是为了摄天门传承,她都……
“这些人,何时来的?”
“你院子里,先前伺候的人呢?”
脚尖一挑,将地上的匕首,送入戴了鹿皮手套的那只手里,语嫣眯起眼睛,对其细细的观察了起来。
做工精致。
在锻造的时候,就淬了毒。
这玩意儿,倒是有些意思,不若,就当做南疆“特产”,带回燕京去,送给柳轻心,做研究之用罢。
反正,依着她姐姐说的,毒,本也是药来的,只是因为使用的人心思不同,才有了救人和害人之别!
收好匕首,语嫣才重又转身,看向了赵云落。
赵云落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较之前时候,已好了很多。
若换了旁的女子,只怕没个天,都回不过神儿来的情景,她,却非但没因为害怕,尖叫出声,还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说服自己,冷静了下来。
啧,九歌娶的这媳妇儿,倒是有些意思。
语嫣这般想着,心下里,便对赵云落,添了几分喜欢。
“两个多月前,我去庙里上香。”
“回来路上,见她倒在城外路边,像是要饿死了,觉得可怜,就让下人,把她使马车搬回来了。”
“不曾想,她竟恩将仇报,带了院子里的那几人来,挟持我们母子,逼迫我夫君,为他们做事。”
赵云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面带愤懑的指了指那个,被语嫣钉在了木柱上的婆子。
“汐落,你去柴房瞧瞧,那里,还有活人没了。”
“他们把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关在了那里。”
赵云落没有因为语嫣的客气,而当真免了叩拜。
她郑重的,对语嫣一拜到底,然后,才又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