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皇子府的一众老人家们,都是打着运送药品的幌子,来偷瞧小宝的。
然之前刚遭了语嫣“教训”的两个奶娘,怎可能,还不长记性?
一听来人说,是来帮忙运送药品,顺便给小主子请安的,就立刻抱起小宝,转身离开,莫说是给抱,就是看,也一眼都不肯施舍!
两个奶娘的做法,毫无意外的,引起了来人的讶异。
翎钧,是他们眼瞧着长大的,自无可能,这样吩咐奶娘,而柳轻心,这即将嫁进王府的人,也应早就听翎钧说起过,与他们的“交情”,没道理这样给他们下马威。
可是,如果没有当主子的教训,两个小小的奶娘,还都是寻常人家出身的,敢这般猖狂的,跟他们这些三皇子府出来的人“叫板”么?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是绝不会信的!
心有疑惑,自然就会有忍不住,寻人打听因由的,而套话这种事儿,对他们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未经得起老兵们一通坑蒙拐骗下来,在德水轩做事的“小娃娃”们,就把当时情景,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个彻底,连带着,准王妃的妹妹,把几人骂的狗血喷头和翎钧跟准王妃求情,让留几人全尸的事儿,也没敢落下。
听“小娃娃”们说完当时情景,老兵们不禁偷偷的,相视一笑。
翎钧是个什么脾气,他们会不知道?
这戏演的,还真是假的毫无诚意!
不过,那小子,既是愿为了给他媳妇儿立威,舍下面子不要,那可见是,当真喜欢那女人,喜欢的紧了!
他“敢死”,他们,有啥不敢埋的?
演戏,谁不会!
“我的个乖乖!那几个小子竟然,竟然敢惹王妃!莫不是,莫不是疯了罢!”
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儿的。
而开头这种事,还有谁,是比老管家,更合适的呢?
他瞪大双眼,演技极好的,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往后倒退了半步。
“你们这些小子,可知道王妃,是哪家出身的!”
“哪家出身的?”
“我听说,不是燕京世家的罢?”
“肯定不是的啊!我听说,恩,好像,好像是个南方的小家族呐!”
“我怎么听说,王妃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个什么高人,带去山上修行了,去年时候,才下山来的呢?”
有人起头,就有人附和议论。
不论在什么地方,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听老管家跟他们“问”,王妃的出身,在场的众人,顿时便七嘴八舌的,把自己从各方探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小家族?”
“你们可真敢瞎说!”
“王妃的娘家,可是沈家!想当年,辅佐高皇帝,逐鹿天下的家族!”
“不屑”的睨了在场的“小家伙”们一眼,老管家自然懂得,怎么说话,才是分寸合适。
“知道沈万三么?”
“听说过,代帝王饷军么?”
“小家族?呵,那些个燕京世家,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那位沈家先祖,倦于官场世俗,如今的这些个燕京世家,哪个不得踩破了门槛儿的,为自家嫡子,求娶沈家的姑娘!”
老管家所言,并非全真,亦说不上有假。
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同一件事,放到不同的人眼里去瞧,便会有不同的看法和领悟,只不过,能把握人心的人,较旁人,更善蛊惑和引导旁人,顺着自己的所想亦步亦趋罢了。
“沈万三?”
“周庄沈家!”
老管家的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小家伙”们,仿佛是费了半息工夫儿,就炸了锅。
真是谣言害死人!
他们怎么就会盲听瞎信的,以为他们家王妃,是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呢?
想他们家三爷,那般英明神武的一人,怎就可能,只是贪图美色,就将一切,抛掷不顾嘛!
幼稚!
他们,怎就会,如此幼稚!
“沈万三,不是因为代帝王饷军,被高皇帝砍了么?”
“你懂个什么!若当真是要砍,这么大的罪,定个谋反都够了,会不诛九族?”
“就是,就是,倘高皇帝当真把沈家治罪,那沈家人,怎可能,还有资格参加科举!”
“那种骗鬼的话,也就你这傻子当真!我可是听说,那沈家,现在还有人在朝中为官呢,虽然,恩,虽然算不上朝中大员,却是,却是文职武职,都有的!”
“哎,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哦……”
“我也是觉得,管家大叔说的在理,那沈万三,定是厌倦了朝堂,才跟高皇帝自请还乡的!”
老管家起了个头儿,便引一群“小家伙”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
当然,在这次的议论之后,柳轻心的“大家闺秀”之名,便如老管家所愿的,坐实了!
“哎,管家大叔,你可知道,王妃跟摄天门,是个什么关系?”
“为何,听立夏说,那几个笨蛋,没被摄天门门主剁了喂狼崽,全仗着三爷,跟王妃求情?”
有立夏刻意散播恐惧,自然就有人对这种恐惧,信以为真。
索性跟立夏追问,她也不肯告诉,“有幸”得了这“密辛”的人,便忍不住,趁老管家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跟他问了出来。
至多,也就是如立夏般的,回他们一句“不该问的别问”,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都道是,好奇害死猫,可这种,消息只得一半儿,满心都像是被猫使指甲挠着的感觉,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这事儿啊,我也知道的不甚真切。”
听有“小家伙”跟自己问,老管家便知道,这是立夏故意使得坏。
想她在江南,照顾了柳轻心那许多时日,定是跟她相处的好了,才会这般,听不惯旁人背后指点她的,用这欲擒故纵的把戏,逗弄和吓唬这些对柳轻心不敬和放任对柳轻心不敬的“小家伙”们,以帮着翎钧,为柳轻心立威。
既然,连立夏,都这般明朗的,表明了立场,想必,那位他尚未见过的准王妃,总也不至于是个,配不上他们家三爷的人才是!
好罢,好罢,就让他这“老家伙”,推波助澜一把,让这些“小家伙”们,自此信服了柳轻心,莫再猜度胡闹,试探她底细和底限了罢!
“不过,前些年,倒是听说,沈家有位少爷,跟摄天门做成了生意,这些年,摄天门的日常所需,都是自沈家采买,由那位少爷遣人,送至山门去的。”
“当然了,这事儿,我也未亲眼见过。”
“毕竟,那摄天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胡乱打听他们事儿的人,大都……”
“咳,不提了,不提了啊,你们这些小家伙儿,休要乱嚼舌根,打听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儿!”
“不管王妃是个什么身份,都是三爷的正妻,小世子爷的亲娘,知道不!”
有些话,说出来,反不值得信服。
老管家的这一通“欲说还休”,顿时,便让在场的众人“了然”了,自己该有的态度。
那个女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确切的说,是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该好好儿伺候,拿来当祖宗供着的!
……
“教训”完楼下的“小家伙”们,老管家先遣其他来偷瞧小宝的老伙计们,各自带了药品回府,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德水轩的顶层。
不懂事的“小家伙”们,他已收拾妥当,但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跟翎钧交待一番。
比如,府中侍卫晌午时去接朱尧媛出宫,得知她染了风寒,无法成行,再比如,德平伯府的李岚起遣人送来了拜帖,需他给个态度,以便他们回复。
老管家原本想着,一两盏茶的工夫,把事儿跟翎钧说完,就立刻回三皇子府,不曾想,刚到了顶层,未来得及行至房间门口,就被守在那里的十五,拦了下来。
“三爷说,不准任何人进。”
颇有些无奈的,跟老管家耸了耸肩,十五便向后倚到了木柱上。
刚才,翎钧突然风风火火的出来,遣了冬至和初一两人,一个沿着大路,一个沿着小道,直直的往燕京东门走,清理沿途血迹,探查是否有人搜捕窃贼,又命他准备热水布巾等物,他便明白,是出事了。
只是,身为侍卫,他深谙该问的问,不该问的莫张口的道理,安静的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就安静的守在了门口,一言不发的当起了“门神”。
“那我,先去找老九坐会儿,三爷忙完了出来,你告诉他,在在老九那儿等他。”
听十五说,翎钧有吩咐,不见任何人,老管家稍稍拧了下眉,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此时,也本能的,又生出了几分不安。
“那个,十五小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三爷的病,又犯了?”
“我听说……”
回头走了两步,终究还是无法放心下来的老管家,到底还是又走了回来,压低声音,跟十五问道。
“昨儿又犯了一回,王妃给医好了。”
“今天瞧着,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十五知道,老管家是担心翎钧身体,也不跟他隐瞒,只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就又恢复了沉默,对早些时候,发生在楼下的事儿,半个字儿都没提。
他讨厌嘴碎的人。
对那五个,背地里说柳轻心坏话的人,更是讨厌的厉害。
但是,他不会因此,而让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比什么都好。”
听十五说,翎钧身子无恙,老管家才是松了口气,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一边转身,下了楼梯。
柳轻心对翎钧有救命之恩。
虽然,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门厉害本事。
但只要,她的本事,是货真价实,是真真切切,能帮衬的了翎钧的,他又何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
屋里,翎钧正把柳轻心放在膝上,不紧不慢的,帮她揉着手腕。
他只是因伤体弱,并未失了武技境界,所以,对十五和老管家的对话,听的亦不乏真切。
他不着急见老管家。
或者说,在他看来,当下,并不存在什么事儿,是比他给柳轻心揉手腕,更要紧的。
“之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妹妹,今天会来?”
“这都傍晚时分了,怎还未听到消息?”
抬头,看了一眼,匆忙的把一整瓶糖果,倒进自己嘴里的顾落尘,柳轻心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家伙,好歹也是一个杀手门派的门主。
她不过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没说,要跟他把剩下的那瓶糖果要回来,他怎就至于,怎就至于没出息到了这种地步!
“吃完了。”
顾落尘举起空了的白瓷小瓶,将其翻转成了底朝天的角度,以跟她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让柳轻心听得直皱眉头。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使人给你做。”
轻叹一声,柳轻心自嘲的摇了摇头。
她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对顾落尘这个,怎么看都是孩子心性的人,彻底的狠下心来。
于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该吃过多甜食,以防伤口恢复缓慢,但……
罢了,待明日,饕餮给他父亲上香回来,她教他,做些不使蔗糖的甜食给顾落尘吃,便能够,两全其美了不是!
“媛儿从不失信于人。”
“今日没来,定有其不能成行的因由,稍后,我跟遣去接她的人问问便知。”
抬头,睨了一眼平躺在小榻上,一副心愿得逞,昏昏欲睡模样的顾落尘,翎钧的额角,不自觉的牵动了一下。
以这家伙的伤势,近几日,是定不能移动的,但语嫣是个姑娘,有些事儿又不方便“照顾”,他……
罢了,好歹多年之前,顾落尘也曾自乱坟岗里,救起过浑身酸臭,遍体鳞伤的他,这回,就当是他还顾落尘的“人情”好了!
“这几日,你且委屈下,跟语嫣同住,她武技不俗,护你周全,应不是难事。”
“这家伙的情景,越少人知道越好,照料他起居的事儿,我来。”
拧眉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屋子里,为何会有染血的布巾和水,翎钧只得低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腿上的柳轻心,跟她问询,“对外,你瞧怎么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