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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好”哥哥
    刚在门外吐了个天昏地暗,勉强的平复了心情的李素,一手扶墙,一手拍胸的走进良医坊的前铺。
    不曾想,才刚进了门来,未及与翎钧致歉,就又听到了柳轻心的这番,关于“口条”的说辞。
    胃里,一阵风起云涌。
    李素夺门而出,直奔街角墙边而去。
    这一次,却是连酸水,都吐了出来!
    他最爱吃的食物,是鹿肉,刚才,已被柳轻心和翎钧的“唱和”,毁得“体无完肤”。
    现如今,连仅次于鹿肉的牛舌,也遭了柳轻心“祸害”!
    “蛇儿口中信。”
    “黄蜂尾后针。”
    “两者皆不毒。”
    “最毒妇人心。”
    李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念出了昔日里,他姨娘薛氏,曾跟他说过的告诫。
    枉他还以为,柳轻心是个纯良干净的女人。
    可如今看来……
    若说的好听些,可当她是单纯的过了头,把人命,当成了能挥之即来,拂之即去的玩物。
    若说的难听些,便是把她说成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都毫不为过。
    这种女人,远比生活在燕京的那些,自以为是,只知宅院争斗的女人,要难控制的多,可怕的多。
    想来,以三皇子朱翎钧的脾性,也只有这种,会让他觉得邪性又与众不同的女人,才值得征服一番的才是!
    想到这里,李素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往墙角里,又吐了一口唾沫。
    嘴里又酸又涩。
    距离这种,让他难受至极的感觉出现,已有许多年了罢?
    上一次,是在燕京,他亲眼目睹的,他姨娘薛氏,被狼群分食之后……
    仰起头,看了一眼,颇有些暗沉的天空。
    李素抬起手臂,用衣袖,揩干了眼里的晶莹,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往良医坊前铺走去。
    战争尚未结束。
    他这将领,岂能提先离场!
    重新进了良医坊前铺,李素便见到了已经起身,准备跟翎钧告辞的李虎跃。
    他的左手,被两块儿木板夹着,除了拇指还能活动,其他四指,都被固定的死死的,仿佛,一条垂死的鱼。
    见李素回来,李虎跃忙快步走到了他身边,面露关切。
    “你可觉得好些了,素儿?”
    “若着实难受的厉害,便烦王妃帮你看看罢!”
    本想如往日般,用左手拍李素肩膀,奈何抬起胳膊来,却见到了,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的左手。
    李虎跃尴尬的笑了一下,放下了胳膊。
    他从没觉得,柳轻心如此儿戏的治疗方法,能治好自己断了的手骨。
    只是,现在的他,并不敢当面翻脸,扯了这布条和木板罢了。
    他原本想着,以废掉一只手为代价,与翎钧搭上关系,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手没得到正经治疗,翎钧,也没对他留下好印象!
    “应是因见到兄长,高兴过度,早饭多吃了一碗米的缘故。”
    “已经无妨了。”
    面对李虎跃的关切,李素憨厚的笑了笑。
    虽然,这附近的人都在传,说这位准王妃医术精妙,能连咽了气的人,都救活过来,但,他一个半点儿毛病都没有的人,让她瞧个什么劲儿?
    万一让三皇子朱翎钧觉得,自己矫情或对王妃不敬,他之前的那些个努力,岂不是全废了!
    “无妨,自然最好。”
    搭上了翎钧的李素,身价已不同于往日。
    只勉强算是在翎钧面前,混了个脸熟的李虎跃,哪里还敢与他为难?
    想到之后,自己将要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仰仗他跟德平伯李铭美言,从未遭过如此“耻辱”的李虎跃,用力的咬紧了后槽牙。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他李虎跃又不是傻子,怎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去撞又冷又硬的屋檐!
    ……
    离了良医坊,两人便乘马车,回返江南大营。
    李虎跃是文官,早已习惯了乘坐马车,而李素,这本就不喜乘车,如今,又不得不面对李虎跃“胁迫”的人,坐的,可谓如临针毡。
    “素儿可用过,王妃调配的这种药膏?”
    李虎跃本想,一上马车,就动手拆解左手上的束缚。
    然临到要动手了,才突然发现,之前的钻心剧痛,已然消弥。
    他不是没受过骨伤,但像这种,刚刚涂上,就能彻底止痛的药膏,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就算治愈不了断指,能临时止痛,也是好的。
    待回了燕京,找到大医馆的大夫面前,再拆解也不迟。
    李虎跃这般想着,便收了准备拆解束缚的右手,向后,倚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近期,素未受骨伤,不曾有幸得王妃妙手。”
    “然营中将士,倒是有去跟她求过的,据说是,只消遵照她的交待,忍耐上天工夫,便可痊愈。”
    “大到骑马摔断腿,小到支灶折了手,无一留下残疾。”
    柳轻心的医术如何,李素不敢妄言。
    若说好,万一,李虎跃的手废了,自己定会变成撒气对象。
    若说不好,保不准,李虎跃会跑去三皇子朱翎钧那里,告自己一顿刁状,踩着自己肩膀,与其建立亲密关系。
    所以,他只说,自己从旁人那里听闻的和亲见的。
    这样,纵是李虎跃的手当真废了,他也能拎的出几只替罪羊来,而不用“亲自”倒霉。
    “旁人都是天,为何,我却要七天?”
    听李素说,已有不少人,被柳轻心治愈,李虎跃对自己的手,是否只经历这般粗糙的治疗,就能痊愈这事儿,仿佛又多了些期待。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废掉这只手,被人于暗地里讥笑。
    毕竟,纵观大明朝史籍所载,还没有哪位宰相,身有残疾。
    他不似德平伯府里的那些,没出息的兄弟,只盼着能入六部为官,就心满意足。
    为臣当似曹阿满,怒携天子令诸侯。
    这话,是他年幼时候,偶然自他父亲,德平伯李铭那里听到的,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人。
    不,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人,也对他恭敬垂首,顺耳仰仗,一如彼时,被称为乱世枭雄,以一人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的,曹孟德!
    “许是哥哥的伤,治得有些晚了,王妃为使哥哥不留后患,谨慎更胜往日所致。”
    面对李虎跃的问询,李素谨慎非常。
    之前,他讲营中之人,断骨再续,用了天,已是保守说法。
    其实,据他所知,所有去良医坊接骨的人,都是三天,就卸了板子,而且,卸了板子之后,立刻就能骑马射箭,还从未有过哪个,是像李虎跃这样,要绑上七天这么久的!
    “哥哥放心。”
    “王妃医者仁心,所嘱定有因由,断不会胡来。”
    说到柳轻心“医者仁心”,李素本能的抿了下唇角。
    这话,应是他这辈子,说的最违心的一句,绝无“之一”。
    “听说,三皇子殿下的命,也是王妃救回来的?”
    身在燕京,李虎跃的消息来源,自然比李素宽泛。
    昔日,翎钧于江南遭伏,他也是参与了谋划的人之一,对翎钧当时,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他远比旁人,要了解的多。
    “据素所知,治好三皇子殿下的人,是王妃的师父。”
    初往良医坊拜访时,李素曾“不慎”听到,柳轻心搬她师父对翎钧的“救命之恩”出来,迫翎钧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之后,与他同往的李铭亲信,携暗账抄本返京禀报见闻,想必,也将此事,一并告知给了李铭知道。
    李素不敢赌,李虎跃的这番问询,是不是明知故问的试探,所以,便干脆的对他如实以告,以防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听说,王妃的师父,是位世外高人?”
    姜如松吃了世外高人送给隆庆皇帝的秘药,与蓬莱公主和四个宫女大战三千回合的“故事”,早已在燕京传开。
    如今,许多世家王侯,都在不惜重金,找寻那位“世外高人”下落,只求能跟他买下秘药,讨隆庆皇帝欢心。
    奈何,那位“世外高人”行踪成谜,连摄天门,都不愿接这种麻烦生意,更遑论,其他杀手门派?
    “素曾听王妃提起过,那位仙师。”
    想起柳轻心刚才说的,他师父爱吃聒噪之人的舌头,且蒸煮煎炸,样样儿不拒,李素顿时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这种人,哪里能算仙师?
    叫他一声魔头,都是抬举了他去!
    只是,这话儿,李素只敢在心里念叨一下,并不敢,光明正大的诉之于口。
    若他敢肆无忌惮的,称柳轻心的师父为魔头……呵怕是不出三天,他就得人头落地!
    莫说德平伯府不会饶他,单是燕京的那些,一心盼着讨那人好,以跟其求取秘药的世家王侯,就能让他,死出一百个花样儿来!
    “哦?”
    “王妃可说起过,如何与那位仙师联系?”
    听李素说,知晓那位“世外高人”,李虎跃的眸子,不易令人察觉的,闪烁了一下。
    若李素,能知晓那位“世外高人”所在,他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柳轻心说的,那位“世外高人”应喜食人舌。
    届时,他使些银子,让人去刑部大牢割上一圈,带去给他做礼物,讨他欢心……
    “这……倒是未听王妃说起……”
    李素本想直言拒绝,然话刚出口,就见坐在他对面的李虎跃脸色骤变,忙改口,补充了一句,不至令李虎跃彻底变脸的说辞。
    “不过,之前时候,素曾偶听王妃提起,那位仙师,只收了她一个徒弟,自幼,便将她当自家女儿疼爱。”
    “素以为,如今,殿下与王妃婚期已近,王妃的那位,将她视若己出的师父,总该赶在沈家为她封箱之前,来为她添妆,才合乎常理。”
    至今,翎钧也没公开表示,柳轻心是从周庄沈家上辇,还是往燕京待嫁。
    要验证李素说的,柳轻心师父会来给她添妆一事,已是分身乏术,更遑论,趁机跟她师父讨喜?
    若换了别人,至多赌上一把,输赢全凭天命,然李虎跃,却并不是个肯轻易放过机会的人。
    他低头沉吟半晌,突然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李素。
    “索性,都不是远地,策马急行,半日便可到达。”
    李虎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的左手,朝他露出了一个,危险至极的和善笑容。
    “我遣人,在燕京打听,看王妃母族,是否有在彼处购置宅子的意向。”
    “周庄那边,我也遣人,去守在镇外。”
    “我手有骨伤,遵王妃嘱咐,需静养七日,这七日,你委屈下,与我共用一个营帐,如何?”
    跟李素说这话时,李虎跃用了商议的口气,但李素知道,他,只是在跟他“客气”一下,并非真的,要征求他意见。
    他不能拒绝。
    或者说,无权拒绝。
    “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素儿的命,都是哥哥给的,素儿的什么,不能是哥哥的!”
    李素忙不迭的开口应承,生怕回答的晚了,惹了李虎跃不悦。
    “待回了大营,素马上命人往营帐里再支张大床,给哥哥铺上软和的新被褥!”
    “只是,营中艰苦,这几日,怕是要在饭食上,委屈哥哥了……”
    面对李素的“热情”相邀,李虎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好哥哥模样。
    “我没有军籍。”
    “借你营帐居住,已是极大不妥,若再与其他兵将们同食,岂不惹人诟病?”
    “你还年轻。”
    “如今,又与殿下成了挚友。”
    “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李虎跃稍稍停顿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思索再三,才下了决心,要把“某些”事情,告知李素。
    “来之前,我刚跟父亲提议,恳请他拟个书函,跟家族,为你姨娘,讨个平妻身份。”
    “若此事能成,你也能得个嫡出身份,将来入仕娶亲,也能少诸多阻碍。”
    出发之前,李虎跃已得了,李铭向家族提议,抬李素姨娘薛氏身份的消息。
    虽然,他并不觉得此事能成,但无论成与不成,他于此时,将这人情记到自己头上,送给李素,都于他无损。
    若成,李素定记他提携,日后更与他走动亲近。
    不成,也可把罪过,推到其他兄弟身上,让李素与他,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