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应着。
“往后你若出门,不必刻意同我讲,想去哪便去哪。”
从这句里陆澜汐才觉出不对来,从前虽也说过这样的话,可语气全然不同,抬眸望向他,卷翘的睫毛像是两个大蒲扇,一眨一呼,迟钝若她,如今终也感受得到一丝异样,“我这两日常出门,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准确的说,她出门他高兴,只是她去的地方,让他不那么高兴,只是他没有权力也不想将她一辈子困在自己身边,困在这牢笼似的王府里,所以他不得不时常劝着自己宽心起来,早晚有一日,飞也随她,走也随她。
她自有不能言说的苦衷,现下听他这般讲,心里隐隐一丝不安。
并没有做过多解释,陆澜汐将他推到光亮处,便默默拿起剪刀裁料子,剪刀锋利,线料脆生生的在铁峰之间断裂开来,一丝一毫声响尽数落在凌锦安的耳朵里。
二人一静一动,在夕阳投下的光影中无声拉扯。
陆澜汐手上动作突然停下,侧头看着窗边的凌锦安,此时正面朝光束,侧面看去若冷峻的山峰,不问自寒,额头眉骨鼻尖儿自连成一道完美的线条,光自外打在他脸颊上,投成一道斑驳的影,打眼一瞧竟是与从前无异,细看下去又多了几分病态的孱弱。
陆澜汐暗自捏紧了针线,心想的是:我定要将你治好,哪怕用上此生。
......
夕阳落下不久后,天色又渐沉下来,湿润的空气冰凉透骨,吹在人身上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抖了抖,感觉今日不妙,陆澜汐提前取了药让凌锦安先服下。
入夜安稳,陆澜汐于沐房处给他准备好了热水,氤氲的水气扑面,凌锦安抬手摸索着去解衣带。
陆澜汐将软巾子搭在木桶边沿,回头瞧他,手上动作缓慢,不急不缓。
她行至跟前蹲下,轻柔将他手拨开,慢条斯理的替他整理衣扣,房内水雾充盈,将二人的身影埋入,若隐若现。
她气息均匀,呼吸就在自己脸前,他感受的到。不知是否因为热气上涌,或是因为自己头昏脑涨,他身子忽朝前探去,下一刻下巴便轻轻杵在陆澜汐毛绒绒的发顶。
时光定格,陆澜汐手上的动作僵住,只觉着眼前视线渐暗,再抬眸正好能看见他上下浅动的喉结。
“怎、怎么了?”她开口,声线因一时慌乱听起来有些发颤。
随之暗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既相近又遥远,“没事,只是忽然想离得你近些。”
随话之音,他的双手缓缓抬起,捏上她肩膀两侧,他闭着眼,一时间很想知道,当初所有人都厌弃他时,她这样单薄的肩膀,何以撑起一身孤勇来到他身边。
“是身上又难受了吗?”陆澜汐僵硬的蹲在他身前的阴影下,一动也不敢乱动,眼睛眨巴眨巴,羽睫上凝了一层水气。
“没有。”好歹他服了药,身上没有,可心上有。
稍许,将她松开,手掌虚抬,轻拍了她的手臂,“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歇歇吧。”
………
雪落无声,漫漫飘动,若空中舞蹈的仙子,无论以各种姿态落地皆是唯美。再出门看去,院中又被叠了一层新白。
凌锦安自沐房出来,像往常那样撑着胳膊坐到床上,细听房内有声,想是她还没走,于是唤了句:“澜汐?”
陆澜汐将手中剪子搁下,随后朝他行来,“怎么了?”
“外面是下雪了吗?”他问。
这药吃了心口疼,药性凶猛,虽然暂且能抑制的住毒性,可四肢仍有阵阵麻痛感袭来,只是不那么强烈而已,不过同之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之前那锥心刺骨的痛,可谓神仙也难捱。
“下了,不过下的不大,你难受吗?”她一脸关切,如今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担忧不已。
“不,没什么感觉,甚好,”他笑的轻松安然,“天气凉,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记得多烧些碳,别着凉了。”
陆澜汐双手交叠在一起,面色露出些许犹豫,“我不急,我还有点东西要做,你先睡吧,我做完便回房。”
她是怕药效万一失了,他再闹起来,自己在厢房怕不能及时听到。
这雪何时停更是未知。
“随你,”他轻舒一口气,身子朝后仰去,“别太累了。”
……
夜色渐深,风雪未停,反比之前下的更大了些,屋里碳火燃的热烈,火苗窜出铁罩笼,陆澜汐悄声撩开珠帘,见床榻上的身影起伏均匀,想来已是睡熟了。
她小步踏入里间,就着拔步床下的脚踏坐下,蒸蒸碳火热气扑在脸前,疏散一身的冷意,方才一直在外间待着,身上都觉着冷飕飕的,手脚更是冰凉。
凌锦安本来睡眠就轻浅,这会儿存着心事有点声响便醒。听见身后细细声动,猜测陆澜汐压根儿没走。
也明白她这是不放心自己,生怕再出现什么岔子。
思忖间,听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夜渐深,她亦困倦,只不过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靠上一宿,谁成想一宿未过,她先困的睁不开眼,双臂环住膝盖,下巴时而点点。
越到后来眼皮越是不争气,最后头一沉,整张脸一下埋进膝盖里,两厢撞在一处,痛的她脸颊一阵瑟缩。
这一撞动反而清醒了不少,她一手揉着发酸的脸颊一手撑着膝盖起身,床榻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只是不知身上的锦被何时掀开一角,她见了便忍不住弯身过去,轻轻扯动锦被试图给他盖好,怎知才拉动两下,手底下的人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便攸地翻身过来,随之一手准确地扯住她的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