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见到这个阎王爷一般的冷面将军,端着一个小小的青瓷茶杯,小心翼翼的喂到那个通房丫鬟的嘴边,还旁若无人地柔声哄道:
“来,喝点水。”
那表情柔和得,哪里还是先前满身冷冽气得要杀人般的将军?这反差也太大了,宫女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原本倚在贵妃榻上小憩的贵妃,撩开眼皮,这还是她那个冷心冷性的儿子?
而且,他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宫殿,忘了她这个贵妃亲娘的存在?
贵妃轻咳一声,正欲说话。
陆燊就跟背后长了眼珠子一样,声音沉沉开口了。
“我家小丫鬟体弱,经不起贵妃娘娘立规矩,这会儿人倒下了,还要借地方暂时安顿她一下,想来贵妃娘娘不会拒绝吧?”
贵妃:“”
她拒绝什么?这不是还轮不到她来拒绝,他就把人抱进来了,自顾自地还使唤起她的宫女来了吗?
贵妃一噎,一时间没再说什么。
似乎是被她们吵醒了,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眸子的江月蹙了蹙眉,眼睫轻颤,悠悠转醒,装作才见到陆燊的模样:
“将军,将军你来了吗?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将军真的来救我了吗?”
她满脸的不敢置信,欣喜若狂,情真意切,全然不似是演出来的。
陆燊嘴角微微一抽,倒是才知晓她演技如此了得。也罢,至少说明她这会儿精神头还好,还有功夫来演戏。
男人就十分配合地摸了摸她恢复了些血色但仍略带苍白的脸颊,“是,你家将军来救你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纷纷起了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将军就将军,什么叫‘你家将军’?
江月却还不罢休,只见她柳眉轻轻一蹙,眼含水光泫然若泣,一副受委屈狠了的模样,蓦地轻轻嘶了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疼痛。
陆燊忙问:“哪里疼?”
江月抿抿唇,可怜巴巴:“将军,我膝盖疼。”
陆燊并不知先前她被故意要求学跪礼之事,也不知她这会儿是不是还在演戏,可,但凡有一分真的可能,他就不能不管她。
不顾在场还有旁人,不顾什么男人的面子,高高大大的男人蹲下身子,单膝跪地,轻轻撩起她的裙摆,两条嫩生生的细细小腿逐渐显出,肌肤娇嫩白皙,再往上,露出了青青紫紫肿了一大块的膝盖,与白嫩肌肤对比,更显得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陆燊目光仿佛被刺痛,双拳紧握,‘砰’一声猛地重重捶到地上,牙关死死咬住满是恼恨。
为什么,他不能再早一些赶到?
为什么,让已经决定要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的小女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男人单膝跪地,不忍心看那伤痕般闭上眼,低头缓缓凑近,极轻极轻地吻了吻她受伤的膝盖,似乎是在虔诚地祈愿着,神明能听到他的祷告,从此不再让他心爱的人儿受一分委屈、一分伤痛。
一时间,殿内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众人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副画面,久久陷入震惊。
娇小的少女坐在长椅上,乌黑长发垂到胸前腰际,两条细白小腿垂下,低头望着那个高大冷冽的男人,单膝跪地,虔诚地吻着她膝盖上的伤痕。
也许许多年后,在场的人忘了幼时回忆,忘了身边人的名字,也不会忘了曾经见过的,这副唯美至极、震撼到她们心灵的画面。
江月面带怔然,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咚咚咚地快要跳出胸腔,明明这会儿她没有摸他的胸口,却又无数暖流在自己胸口欢快地流淌,一道道涌来涌去,嬉戏玩耍,带来阵阵酸酸涩涩的悸动,悸动得她不知不觉泪盈满了眼眶。
这是她的男人啊。
这么心疼她宠她的男人啊。
这一刻,膝盖是疼的,可又不疼了,她不记得疼,只记得他微湿的吻,抚平了一切伤痛。
“表哥——”
女子尖锐的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周盈终于反应过来,满脸无法接受:
“表哥!这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婢,你怎么能屈尊降贵、如此卑微地讨好她!”
竟然单膝跪地当众亲吻下贱奴婢的膝盖!那个身份高贵的人会如此做?
陆燊还闭着眼,烦躁地拧了拧眉,似是嫌周盈太过聒噪,打断了他的祈愿。
他睁开眸,冰冷瞥她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记得,先前已放过你一马。”
这回,不会再客气。
周盈身子一缩,后知后觉,自己这回可能真要被送去尼姑庵当姑子了,面色不由惶然。
陆燊却懒得管她想什么,冷冽目光朝殿内众人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贵妃身上:
“我的人,不管有规矩没规矩,都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分明是当着宫人们的面,指责贵妃折磨他的小丫鬟。
贵妃先是一怔,随即面带怒色,他竟然敢这么同他这个亲母说话,究竟还有没有把她这个生母放在眼里?
再如何那也不过是个小丫鬟,怎抵得过他们母子二人血浓于水、骨肉相连。
贵妃是这么想的,也如此说了出来。
当年入宫时,他才六岁,小小年纪已经知事,并未大哭大闹,眼里却含着浓浓的不舍,孺慕之情骗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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