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的缘故,是她替大人缓解头疾之事吧?一定是。
“琉璃,你们拿去分一些,剩下的做成果酱,晚些拌乳酪吃。”温琴心指指堆似玛瑙小山,沾着水珠的樱桃,冲琉璃吩咐。
从前在淮兴府,她和姐姐、阿娘都爱吃樱桃,可它金贵脆弱不经放,隔日便不新鲜。
制成樱桃酱,还是阿娘教她的。
待果酱做好,她便托大人帮忙,送去淮兴府,给阿娘和姐姐一罐。
“先把樱桃去核,冰糖和瓷罐备好,我亲手做。”
说罢,她又吩咐珍珠:“前几日没打完的络子,去替我拿来。”
紫薇花开得正艳,斜阳透过花枝,照在廊下地砖上,筛成点点碎光。
温琴心坐在花树遮出的阴影中,皙白纤指穿过魏紫色丝线,细细梳理。
琉璃去温曦那里借瓷罐,珍珠去灶房寻火炉锅具,院中只余两位温府的丫鬟,窃窃私语,听不真切。
“什么?樱桃是云妃娘娘不要,裴大人才送来的?”其中一位陡然提高声调,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温琴心指尖一松,刚理出的线头,又混入团团丝线中。
“对啊,要不然樱桃都入宫了,还能给送出来?”另一位声调也随之提高,“也不奇怪,裴大人娶咱们这位表小姐,本来就是拿来当云妃娘娘的替身啊,替身么,正主挑剩下的,她才有份。”
“你,你别乱说!”
“不是我乱说啊,从云妃娘娘生辰那日开始,全京城谁不知道啊,只瞒着咱们这位可怜的表小姐呢。”说完,还忍不住感叹一句,“啧,真可怜。”
温琴心身形微动,背对她们,佯装打络子没听见,指骨却微微攥紧,指甲抵在掌心,微微泛疼。
一时间,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大人在御前抱起她,踏过众贵人的惊呼,带她出宫,气势如虹。
侯府中,她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第一眼便望见屏风外大人的侧影,潇洒俊逸。
还有,玉簪花圃前,大人亲手将玉簪花戴在她发间,主动牵起她的手。
大人抢走她的丝帕,振振有词说是礼尚往来。
只当她是替身吗?她不信。
思量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道厉斥:“谁在乱嚼舌根!拖出去,掌嘴二十!”
温琴心循声望去,一人珠翠珊珊,疾步走进月门,是温曦。
须臾,两位粗使婆子进来,先后把两位丫鬟拖出去。
琉璃跟在温曦身后进来,面色很不好看,她才离开片刻,就有人故意说难听的话给小姐听。
若不是身在温府,她一定亲自动手掌嘴。
“蓁表姐,她们乱说的,一定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你别难过。”温曦上前,揽住她肩膀,温声劝。
说这话时,她心里就很清楚,家中能使唤两个丫鬟的有心之人,大抵是她阿娘。
温琴心也明白,甚至想到,上次也是两个丫鬟说裴砚身子不行。
玉簪花前,他曾应允,待成亲后,慢慢告诉她,看来是确有其事。
那今日之事呢?
“曦妹妹,外面是怎么说我的?”温琴心抬眸,美目一眨不眨凝着温曦,眼眶微红,“大家都说,我是云妃娘娘的替身吗?”
温曦张张嘴,声音卡在嗓子里,不知该如何回应。
想撒谎哄她,可她只要一出府,随处都能打听到。
温曦面色发白,眼神躲闪。
“我知道了。”温琴心说着,余光望见珍珠提着小炉进来,唇畔弯起一丝笑,柔声道,“曦妹妹是不是来看我做果酱的?帮我一起,不许躲懒。”
果酱制好,密封盛入精致的瓷罐中。
罐子不大,装满四罐,温琴心送温曦一罐,自己留一罐,其他的,准备送去淮兴府。
沐洗后,她披散青丝,坐在碧纱橱中,捧一碗洒着晶莹碎冰的乳酪,把没装完的小半碗樱桃酱悉数浇上去。
黏腻的樱桃红点染洁白乳酪,酸甜可口。
温琴心捏着银匙,小口小口吃着,美目微敛,晶莹泪珠如晨露般坠于长睫。
珍珠打听过,樱桃确实先入宫,才被送到她温府。
宫里,云妃发了好一通脾气,甚至把皇帝叫人送来的,另一品种的樱桃,全洒在地上碾碎,犹不解气。
“一个身份低微,本宫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商户女,竟敢从本宫手里抢东西,她凭什么?”云妃擦拭着金累丝护甲上的艳红汁液,又按按眉心,“本宫气糊涂了,她一个替身,还不够资格让本宫放在眼里。”
“是裴砚,他故意借这个女人打本宫和圣上的脸面,他想为当年的事报复本宫,哈哈哈!”
云妃朗声笑,站起身,外衫随意委地,赤足朝盥室走去,气势渐渐被雾气融散,她口中喃喃,“若不是他,本宫又怎愿服侍老东西……”
吃完乳酪,温琴心起身去盥室重新漱口,许是吃多了冰乳酪,腹中隐隐作痛。
“你们先去歇息,我在院中走两圈,消消食。”温琴心说着,从珍珠手中接过莲花珠灯,冲她挥挥手。
“小姐。”珍珠和琉璃对视一眼,不放心,谁也不肯退下。
温琴心无法,唇角弯起,无奈笑笑,抬手将珠灯挂在紫薇花下,由她们跟着。
幽深天穹,明月高悬,温琴心虚扶着小腹,抬眸望一眼月亮,脚步微微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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