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傍晚没有金灿的夕阳,它只会在阴沉下渐渐暗淡,接着被黑夜一口吞没,这是白日最后的挣扎。
出租车停在了站前广场,白明走下车,取下行李箱,抬头望向台阶上的进站口,仿佛又回到了半个多月前,父母刚来江州时的样子,他当时也是站在台阶之下,向上仰望,只为热切地迎接父母的到来。
那时他还对这座城市抱有热烈的喜爱,那时他还和父母顶嘴说要永远留在这里,那时他还对陆吾悄然动了芳心,那时的江州还是秋天。
不过短短数日,却已物是人非。
白明取好车票,将箱子搬上层层台阶,他站在车站入口处,带着父母按顺序排在队尾,他看向前面排队离江的旅客,如同一条长龙,这队伍虽长,却进得很快,所有人都在迈着碎步,不停向前涌入。
他转过身,站在高耸的台阶上俯瞰远方,眼前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景象在他眼里成为了一幅流动的油画,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满是惆怅,这住了五年的城市本应是他的第二个家,现在说走就走,他心中仍有不甘,可他的梦想还是破灭了,父母说得没错,老家才是自己的归宿。
白河的明秀山水,胜不过江州的无边繁荣,但这里的软红十丈,终是抵不过故乡的风华情怀。
玉兰是精致高贵的,但他还是更喜欢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他一边进站,一边回头,以往熟悉的街景在他眼里变得格外稀奇,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队伍的行进速度过快,他根本来不及欣赏,便被冲进了入口。
他恋恋不舍,但他还是选择了回家,身后的景象再怎么繁华,也没有一家灯火是属于自己的,他留不住这座城市,城市也容不下自己。
他将车票放入闸机,终于进入了车站。
“明儿,你饿吗?爸妈给你买点吃的,你想吃点什么?”母亲一开口,将他从失落的情绪中立马带出。
他看向母亲,抬头又看了眼父亲,轻轻一笑,道:“我不饿,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买吧。”
“不用……”父亲回绝道,“爸妈好歹在白河是做旅行社的,又不是一点钱都没有,我们自己掏钱就行。”
白明没有听父母的,反而继续掏出腰包和手机,“我在这里还是挣了一点钱的,就让我付吧,你们到这儿以后,我还没请你们吃顿饭呢。”
母亲欣慰地看向丈夫,点头道:“明儿果然长大了。”
“是啊……”父亲也满足地笑了,他向四处观望一圈,指着不远处的牌子,“那家阳春面看起来不错,不如就那家吧。”
阳春面……
白明一惊,心里筑成的城墙轰然倒塌,一股酸气直冲大脑,熏湿了眼眶,他连忙眨眼,向前走去,压抑着酸楚,颤声道:“好,阳春面很好吃的。”
他给父母点了两碗面,自己以看守行李为由,躲在了店门外,面条的香味儿飘出屋外,闻着这股清香,他背靠在墙壁上,整个人放空在原地,不争气的泪水又要溢出。
他想起在白河镇的时候,他曾去到少年的家里,当时他还懵懂无知,少年是看自己吃得不好,非要和自己换早饭,还骗自己说想尝一尝饼子的味道,他不嫌疑少年咬过的面条,一口气全部吃完,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阳春面,面条的味道至今还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他撑着墙,身体逐渐发抖。
他又想起在今年夏日,有一名警察酒后留宿,在花白浜的家中过了一夜,那名警察在清晨给自己也做了一碗阳春面,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那警察把自己当成了家人,学着自己当年的模样,也不嫌疑自己吃过的剩饭,毫不犹豫地全部咽下。
那是白明长这么大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两顿面条,肯定比这店里要好吃。
他的心里溢满苦楚,好酸好酸,酸得他眼泪掉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他自言自语,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泪水不停滑落,他无法擦拭干净,他一向脸皮比纸薄,但他此刻再也顾不上路人的目光,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趁着父母没注意,他跑去洗手间,用水冲去脸上的泪痕,接着与父母一同踏上站台,父母回头看他,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脸,远远望向那辆去往白河的列车,列车缓缓驶近,最后停在他的面前,他拉起箱子,跟在父母的身后,随着众人迈开步子,准备上车。
一脚踏进车厢内部,他知道,他和陆吾再也回不去了。
厢内的灯光明亮而发黄,他放好箱子,与父母坐在了一排,父母在里,他的位置紧靠过道,江州站是座大火车站,因此列车停靠的时间很久,上车的旅客也络绎不绝,有些人与白明一样,愁容满面,心存不舍,也有些人满怀期待,归家心切。
白明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椅子并不柔软,反而有些坚硬,他丝毫不在乎,他已经耗尽了力气,身心俱疲。
就让一切结束在此吧,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98、重归
头痛欲裂,睁着眼也痛,闭着眼也痛。
白明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睡着了就不痛了。”
他使劲闭着眼睛,然而眼皮外仍有列车映上的灯光,他伸出手捂住眼睛,意识这才沉入黑暗。
尽管周遭一片漆黑,他仍能体会到眼珠左右扫视的感觉,仿佛想得越多,眼前的晦暗就会越来越淡。不一会儿,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许多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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