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紧急通道的过程竟然称得上畅通无阻。除了那横七竖八的扫帚和湿哒哒的拖把以及几只叽叽歪歪的老鼠,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
大门敞开,刺眼的阳光如此温暖。尤其在一个带着手铐的人看来,简直称得上救赎。
救赎在下一刻就透心凉。
羽生果弦看着对面持枪的一男一女,意识到人生多么灰暗。
“怎么是你?”对面女警察突然惊呼。
……怎么是我?姑娘你认识我?真想不到警察还是繁花的客人?羽生果弦情急之下胡思乱想。
他没有精力想到别的。也的确只有在繁花俱乐部打工的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各路人等。而且辞职以后,像他这种宅男见过的女人实在不多。
然后他朝女警冲去。女警立刻尖声惨叫恨不得扔了手枪抱头痛哭。
“操!”男警官不知是在骂谁,上前一个箭步擒拿手过肩摔平地压,把羽生果弦压在身下。
许梅梅撒腿就跑。
羽生果弦奋力反抗,特工的老本儿用了十成十。只可惜当初训练本就不到家,连基本的防御都勉强及格。
他当特工,百分之八十靠自己那张脸。剩下百分之二十靠别人的能耐加自己的脸。
再说刚才逃跑,自己那点儿拿不出手的力气也用了个七七八八。羽生果弦无法,准备来个黑虎掏心猴子捞月,却讶然听见下一刻枪响,大腿内侧一阵剧痛。
“艹许梅梅你有病!”男警官气急败坏。后面许梅梅紫着脸,战战兢兢举枪,枪口还在冒烟。
真的是艹啊……羽生果弦慨叹,女人果然心狠手辣,再偏一点儿,他命根子就完了。
“成功。”男人兴致勃勃举着手机,盯着面前的显示器,画面正在显示羽生果弦和李节愍被抓的惨况。
他敲下回车,画面收回。继而又点开桌面缩小的网页,网页显示出鸡蛋灌饼的做法。
“那接下来,有你忙的了。”女人在电话对面,声音幽怨。
“想我?”他笑。
“一个人害怕嘛……”女人声音渐渐低微。
男人笑出声,“别怕,我很快回去。”
G国外交部各位发言人突然之间,面对全国观众发表讲话。
声称G国人民解放军华南战区海陆空三军将在亭海海峡及内陆沿岸举行联合军演。
全国上下一片哗然。网上有人质疑,前段时间公布的大陆亭海联合军演是否会依照计划举行,与这次军演是否存在联系。
但这种类似疑问很快被人民的爱国口号及叫好声所淹没。有心人会发现,提出这种问题的人,其网络发言途径无不暂时发生故障,或沉默,或转而为政府欢呼。
“接下来,我们要讨论针对A国的政策方针。”郭敬在会议室一脸严肃。
梨花木桌椅承载起抱着将军肚的将军们,官员们,各部门的支柱们。
在这间会议室,哪怕是最受宠的助手,秘书,哪怕儿子,在登峰造极之前都无权进入。
郭敬对面的黑西装蓝领带成功人士,啜了一口泡好的金瓜贡茶,冷笑。
“亭海的事儿完了,郭老大哥准备怎么解决?”
“当初跟你说军演要谨慎,你火急火燎,跟个猴子似的,现在好了吧?”蓝领带张口闭口明嘲暗讽。
“这我怎么知道!”郭敬压着怒火愤愤。
当初是亭海方面率先找到他希望合作,他一心急,为了立功应下了。谁又知道亭政府臭不要脸反将这么一军?
果然玩儿政治的心都脏!
“怎么,这都不打算负责任了?”蓝领带嘲讽技能全开,誓要将郭敬骂个狗血喷头让他五体投地,“这么独断专行,这么莽撞,你是个军人,你做什么都要以国家安全为前提!你看看现在,军演被反悔,你把国家颜面放在什么地方?亭海和A国联手,这他妈亭海快成A国的了吧?”
郭敬一张老脸赤红,在脑海中暴风式搜索反击语言。
理事见状,赶紧止战,“行了行了,当务之急解决问题。搞内战算什么本事?”他如今也是焦头烂额,被亭海事端搞得连午觉都没睡。主席现在访R,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听了汇报,失望表示这件事必须圆满解决,否则底下人等着换血。
理事被主席算得上迄今为止最强硬的语气吓呆了。连连立下军令状啊呸——他现在想起“军”就气不顺。
理事拉回思绪,敲了敲笔,表示郭敬跟蓝领带表态。
蓝领带冷哼一声。
郭敬不吭声。
“上头已经明确要求,”理事咳嗽提醒,环顾在场人士,“必须解决。软的不行来硬的!”
监狱,审讯室。
羽生果弦面对对面人,浑身冰冷,终于明白自己陷进了一个凶险的阴谋。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对面语气温柔,言辞诚恳,“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李节愍也早已坦白,你还是不要挣扎了。”
“我挣扎什么!”羽生果弦拍桌而起,“凯文你告诉我我挣扎什么?”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我被抓和你,不,”他思考一瞬,大吼,“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秦秦淮的特助,凯文依旧端正,十分温柔,就像看一个闹脾气的熊孩子。他受秦秦淮嘱托,来对羽生果弦进行审讯,希望他交代一切间谍行动。目前看来,羽生果弦并不想主动配合,甚至还有些崩溃。
“是这样,”凯文耐心道,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你先听听看。”
录音笔传出李节愍的声音。
“是李秀成先找到我,表示他能促成我与美方的合作,还能让我重新掌权。”
“李秀成就是羽生果弦对吗?”
“是的,他为了让我相信,主动表明他是H国间谍,两国达成合作,让他最后到G国执行任务。”
“他还给我送来了Minerva记录的我的犯罪档案,我们两个一起删除,最后被你们打断了……”
“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没骨气!”羽生果弦拍桌子。
凯文微微一笑,“我也是为你好,承认一切,对你只有好处。”
羽生果弦瞬息泄了气。
他平生,这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可怕。在他不知不觉间,有一个计划悄悄开始,悄悄结束。他还没有来得及摸鱼,就已经被咬断了喉咙。
G国人真是太聪明了。
“最后一个问题,警察怎么找到我们的?”
凯文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U盘。”
羽生果弦恍然大悟,心寒彻骨。
他一直忘了。他对郑阿常的信任,和自以为郑阿常对他的信任,让他从来没有怀疑郑阿常会动手脚。
他敢拿着U盘去讨好李节愍,却没想过这是一个圈套。
可是……
他拉着凯文道衣袖,追问,“她知道了什么?是她让你们这么做的?”
“谁?”
“郑阿常。”
凯文一笑,抽出衣袖整理资料,顺便关闭了录音笔。羽生果弦没有发现,其实这只录音笔从头到尾都处于录音状态,就连播放,同步录音也在进行。
凯文站起身,觉得再没有什么好谈了。
“她一直知道。”
羽生果弦浑身发冷。
大概这就是恐怖。一个被认为当了多年朋友的人,被认为已经失了爪牙被爱情磨平棱角的人,忽然之间给了他致命一击。
向他证明她依旧冷漠且无情。
羽生果弦终于意识到,自己潜伏这么多年,几乎一无所获是有理由的。也许他做饭逛街做爱的时候,一直有支枪,在远处盯着他,随时待命射穿他的脑壳。
凯文走出监狱,摸出电话。
“李节愍率先坦白了一切。”
“这么没骨气?”秦秦淮对凯文的话深表惊讶。
凯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李秀成呢?”
凯文抿了抿嘴,道,“他有些崩溃。”
“他活该,”秦秦淮冷笑,“谁让他欺骗暗算我小甜心。”
不是您怎么又换称呼了,您夫人同意吗?凯文心中吐槽,没敢说。
“李节愍,你尽快让警局安排。不能让郭敬带走。”秦秦淮斩钉截铁。
“是,”凯文顿了顿,“我还是想问一下……”
“问什么?”
“伊莲,去哪儿了?”
秦秦淮诡异沉默并磨牙,阴阳怪气,“我并不是反对办公室恋情,但你们才分开了……不到两天。”
那是您没注意您跟您夫人分开半天时您的状态。凯文心里吐槽,没敢说。
“她去亭海了,过几天回来。”
“……是。”
凯文等秦秦淮挂了电话,拉开身旁宾利的车门。他抬头望天,些许有点儿寂寞。又觉得晴光真是大好,万里无云碧天澄澈。
而不久之后,有一场台风,将袭击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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