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池摇头:“出来找你。”
她笑笑,他连这种小事的时间都能掐算地这么合适。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太像一个人。”
陆清池却陡然失笑:“只是一件衣服,如果你不想买大可以告诉我,何必这么记我的仇。”
苏晓晓这才发现,她的话是有点像骂人了。她解释:“我不是骂你,我是说,你像一块手表,像一个程序,很精确,很聪明,就是不太像人。”
“你说我?”
“嗯……传说中神造人的时候,有的把善良多加一点,有的把智慧多加一点,但无论多少,都有一杆天平撑着,这里多了那里就少了,总体上大差不差,所以人类总有缺点。但是你,似乎哪里都很完美,这很不真实。”
她止住话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是说我自己。”
书中的世界自有其规律,比如沈俏和陆安白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许斯文总有哪里不太正常,陆清池仿佛生来就被仰望。
就连奢侈品店的服务员,大晚上穿过好几条街的冷风,只因为有个客人记性太差,忘记买一件衬衫,她脸上的微笑依然无懈可击。
所有人都在这些设定中按部就班,只有她例外。她是一个来自二十六年前的意外,是一个不该觉醒的程序,她清醒地感受着被设定支配的滋味,想抽离却不能抽离,不能置身事外,又不想置身事中,她在这种拉扯中不断撕裂自己。
一部分自己在说,冲啊,上啊,觉醒只是个开始,你可以改变自己和许斯文的命运;另一部分却狞笑着,你以为自己是谁,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世界在这种拉扯中面目模糊起来,她或许是苏晓晓,又或许不是。
曾经,许斯文是把她和二十六年前的苏晓晓绑在一起的丝线,可忽然间,丝线变得透明,她不能不重新审视问题的答案。
手上有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苏晓晓这时才发现,自己被风吹得手脚冰凉,她有些舍不得这温热的离开。
可陆清池只是从她手里拿过购物袋。
“那我先走了。”她说。
“陪我走走。”陆清池邀请道。
“哦。”她木然。
两个人在小区门前的人行道上肩并肩压起了马路,今天正是满月,月亮斜落北方,亮堂堂地照出一条路,他们就在这条月光铺成的路上越走越远。偶尔有车经过,苏晓晓才惊觉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觉得你或许会想把刚刚的话说完。”他忽然说。
她想了又想,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表达:“比如说,你怎么证明,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预设程序的机器人。”
“你想说图灵测试。”
她缓缓摇头:“人和程序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陆清池停下了脚步,他侧过身,苏晓晓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站着。她看见他的眼睛,越往中间越是纯粹的黑色,里面有昏黄的灯光,灯光中有一个人的影子,是她自己。
下一秒,影子从他的眼睛里呼啦啦跑到自己眼前,苏晓晓情不自禁地闭眼,感到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唇是热的,比他的手还热,他的唇是软的,比她的手还软,周围的风是凉的,把这热这软,全部封印在皮肤表面。
苏晓晓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也是程序设定好的。”
是什么都好,此时苏晓晓的脑子里盘桓着一只小鸟,小鸟扑棱棱展开翅膀,朝耸立的枝头飞过去,那舒展开的羽毛分两种颜色,清晰地排出两个字来:吻他。
而她熟知这个世界的规则,绝不会有哪一条上写着,她会在今晚的月光下,面对面地,主动地,吻他。
于是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领,两张脸无限凑近,一息尚存的理智让她印上的位置一歪,吻在他的唇角。
她无暇顾及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能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然后她松了手,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陆清池在她身后愣了愣,迈开大步追上来。他看看她面无表情的脸,顿了顿,还是开口说:“是感情。”
人和程序最大的区别,是不受控制的感情。哪怕只有月光照着,也能在心底疯狂生长。
苏晓晓胡乱地点头:“有点冷,我先回去了。”正巧有辆出租车经过,她伸手拦住,上车关门。
出租车很快转过街角,连影子都不见。陆清池抬起手,先摸了摸鼻尖,然后不动声色地滑过嘴角。
他的手机响了。
许斯文发来一条链接,他说:清池哥,我觉得撤掉之前还是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不过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我已经叫人处理了。
陆清池点开,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八卦账号,扒出了许斯文和苏晓晓的身份信息,讲了一个大众喜闻乐见的豪门艳情故事。
这条发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评论里已经聚集了上万吃瓜群众,评论花样百出,猜测万千。
然而这些事情都没有配图新鲜。
一身运动装的许斯文扶着同样运动装的苏晓晓走向起跑线,跑步的演员和粉丝一个都没入镜,隔离带外乌央乌央的粉丝倒拍得清晰,还有他们脸上那种类似于“嗑到了”,其实是“哥哥好帅姐姐真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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