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新添了烟头留下的烙印,深可见骨的勒痕已经转成了紫黑色。
连日的囚禁和折磨使得他沉沦于幻觉,浑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唇部两侧撕裂,眼眶高高肿起,浑浊的瞳孔里布满血丝,后来重新长出来的指甲又被拔了一次,结了薄薄一层深红色的痂。
他上了四楼,墙面已经被拆净,四面透风呼呼作响,求生的欲望使他找到一堆碎石暂避狂风,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白色的薄雾,冷得发抖,抱紧自己的膝盖一下又一下地向后撞着残柱。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尖利的钢筋划破他的皮肉,血顺着柱子流了下来,剧痛使得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依然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念着——
「阿呈」。
然后他一摸口袋,摸出来两颗奶糖,是那天在KTV应呈请他吃的。
后来他舍不得再吃,像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就算挨过那么多毒打和折磨,也从没拿出来,今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只吃一颗,就一颗。
布满冻疮的手指是僵硬的,使不上力气,连包装纸都捏不住,他仿佛犯了毒瘾似的,突然疯狂起来,又搓又揉又砸又扯,可他越是急迫就越是打不开小小的包装,徒劳地一踢腿,就猛一下把自己的脑袋撞在柱子上,一直到额角渗下血来,他才想起了用牙咬这个办法。
但他手抖得厉害,用力一撕,那颗早就过期变形的奶糖就弹了出去,滚进了发臭的污水潭。
“不……不要……”他像狗一样爬了过去,捡起那颗糖抓了一手污泥,奶糖就这么湿漉漉地躺在他发青发紫的手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悲观再次将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他击垮,他把奶糖捂在心口,又猛一下把后脑勺撞在柱子上,然后终于低低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耳边呼啸着响起那些痛苦的挣扎,凄厉而又可怖,他又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力量拼命撕扯着,无数冤魂从背后的影子里挤出来,拽着他向后拉扯,他几乎要被撕裂,幻觉中堪比五马分尸的剧痛令他以头抢地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流着泪,他依然将那颗奶糖塞进了嘴里。
——水是酸的,苦的,但糖是甜的。
那些痛苦的幻觉潮水一般骤然退去,由于冷到麻木,他连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感觉不到,只是紧紧抱着膝盖。
他想活……
——
除了和江还有关的记忆,应呈算是完全恢复了。因此他一到兰城就先拿着诊断证明和一大叠报告单去市局办理复职,奈何现在他身体里打满钢钉,杜绝一切剧烈运动,也承受不了刑侦一线夜以继日的辛苦工作,更别说是刑侦支队长的职务了,因此黄志远愁出了满脸褶子,只能把复职申请压下。
“这样,应呈,反正你身体也没大好,刑侦一线有多苦多累你自己心里清楚,身体肯定扛不住的,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再来。到底要怎么安排你的工作还得局里开个简会商量议定,到时候再通知你。”
“别啊,我好得很……”应呈捏起拳头一弯手肘,“你看,这力量,跟我受伤前没区别。”
黄志远伸手在他手臂肌肉上一拍,当即疼得他嗷了一嗓子:“还逞强?”
应呈只好老老实实坐下来,疼得五官皱成一团:“我亲爱的黄局,您就让我回来上班吧,再休息我就要休息疯了。”
“休息还给你休出毛病来了!瞧你那贱的!我可告诉你,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不可能上一线,要么跟徐帆一样退二线去,但是痕迹那边没编制,而且以你这性格也去不了痕检,我的意见是去物证仓库,正好仓库老姜返聘快到时间了。”
“调我去看仓库?”
黄志远猜到他不乐意,立马放下了脸色:“怎么,警犬都能干的事你干不了啊?我是为你好,让你去看仓库是为了让你养伤你懂不懂?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生是刑侦的人死也是刑侦的鬼,你还把我放刑侦得了,大不了我自己注意点,你看看我这个身体条件,动一动就疼成这样,我想逞强也逞不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条件啊?我把你放刑侦去干吗?去当队长?我还不信出了什么案子你能坐得住不去拼命,你可给我拉倒吧,你看看我的头发,就为你愁白的,少给我添乱,还是老实点去看仓库吧,要不你就再休息几个月,别回来了。”
应呈笑了笑,坦然说:“你说队长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知道这段时间队长一直是谢霖兼任,以前我做队长的时候,也没干什么活,一心都扑在案子上,什么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活我全推给谢霖了。
说老实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个三五年是恢复不了的,队长是不可能当了,但队里总该有个领导吧?要不……直接把谢霖提上来得了。”
黄志远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之前我们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醒不过来了,谢霖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局里打算直接让他正式接任支队长,可他不乐意啊,他就觉得你一定还会回来,我也不是没劝过,他又不听,非说他们刑侦支队只认你这一个队长,我有什么办法?”
“懂了,你这意思是让我去劝他。”
他嘿嘿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样吧黄局,只要您让我回刑侦,我就帮您劝谢霖接我的班,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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