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说起来倒真是有点奇怪。那毕竟是整整三千万,都已经到手了,还不还回去苏氏集团都是血亏,那又为什么要还回去?
应呈想不明白,只好老实摇头:“不知道,这案子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江还垂首看着他迷惑的脸,没有说话。
那人一直信守承诺。
说话间,有个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一直仿佛木偶一般的宋清突然六神归位,唰一下站了起来把人拦住:“医生!医生,怎么样了?”
那医生摇了摇头,先把她扶住了才说:“手术还在进行,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但是……病人情况实在不太理想,你们还是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宋清顿了片刻才听懂,绷了一天一夜的弦终于绷断,嘶哑着嗓子软倒下去,哇一声大哭出来,喊了一句「老陈」,叶青舟一行连忙七手八脚地又把她扶起来。
这一场手持续了另一个五小时。
凌晨零点以后,白发苍苍的老医生又手持一个空咖啡杯,顶着一对格外硕大的黑眼圈精神矍铄地走了出来,见了宋清和黄志远就笑:“我为了你们可是两天没睡了,我这一大把年纪,遭不住遭不住。”
叶青舟敏锐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些好消息的意味,双眸里闪出光彩:“怎么样了?”
他走路带风,一边说一边走:“手术很成功,病人生命体征平稳,还在里面醒麻醉,等醒了再让他转ICU观察几天。”
整个手术室门口都松了好长一口气,笼罩在走廊里的阴云突然消散,应呈匆忙追了上去:“医生!那陈局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他什么时候会醒?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老医生看了宋清一眼,笑容一滞,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折返回来,先扶宋清坐下,这才开口:“现在呢,我只能说命是保住了,人什么时候会醒,我也不好说,可能等会麻醉过去就醒了,可能要过一两天,也有可能要更久。
至于人醒了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那是肯定会有的,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各方面来讲,都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但到底情况如何,还是只能等他醒了以后再看。”
宋清沉默了一会,颤抖着问:“最坏是什么结果?”
“你也知道,这伤毕竟是在头上,你老公这几位同事送他来的时候都看见了,伤成这样能保住命都不容易……”
“你就告诉我吧!最坏是什么结果?”
老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脑部损伤比较严重,毁容是肯定的了,手脚也会不协调。当然,这个可以坚持做康复,以后会有好转,最怕的就是影响智力,这都是不可控的,只能等他醒了以后再检查了。”
影响智力……
叶青舟紧紧皱着眉:“也就是说,师父很有可能不会记得是谁把他打伤的。”
老医生点头:“短暂的创伤性失忆也是有可能的,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要等病人醒过来再说,你们都先别着急,也别紧张,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万幸。”
宋清抹干了眼泪,点头说:“对,说得对,活着就好,我别的什么也不求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老医生松了口气,给他们几个大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照顾着点,自己又步履匆匆地奔向办公室准备下一台手术。
应呈只觉得刚刚才吹散的那朵阴云又阴魂不散地聚拢回来,更压抑,也更密不透风,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等啊等,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陈强终于被人推了出来。
他整个头部裹满纱布,血从纱布底下渗透上来,在他太阳穴的位置绽开了一簇满天星,氧气面罩隔着纱布端端正正戴在脸上,有些许雾气凝聚在内壁,左手右手各开了一条静脉通路,左边挂着澄明的液体,右边同时进行输血,由护士送往ICU。
应呈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直到宋清哭喊了一句「老陈」,他这才能挤出两个字来——「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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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强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似乎灵魂出窍,睁眼就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一伸手,雨水却从他掌心直接穿透过去,一抬头,又看见自己裹着雨衣躺在路边,再凑近了一看,只见那脸已经被砸得五官都分辨不出来了。
然后他看着老张来了,急匆匆叫了救护车通知谢霖,扯着雨衣给他挡雨,自己却淋了个半身湿透,他想提醒他用不着,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想了想,他也就是放不下这一大帮没点分寸的孩子们而已。
——还有他手里那个始终破不了的案子和始终没能抓住的人。
他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吊在自己的「尸体」上,当他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也只能被拽进救护车一块到了医院。
然后他看见自己被送进手术室,只好坐在一台湿漉漉的平车上在旁边围观一大群医生给自己动手术,别说,这感觉还挺有意思。
再一回头,好家伙,以前牺牲的战友都在他身边排排坐,一张张脸鲜活无比,一个个都是身穿警服最英勇的模样,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年纪最小的这个,是当年他亲手从警校里带出来的,潜伏进目标团伙还没三天,他前脚刚下了撤退命令,后脚这孩子就被抛进了长江,出动了蛙人和搜救队,捞了整整一星期才捞上来,精干巴瘦的小伙子生生被泡成了一个巨人,到死都还没正式入职,连个烈士都没资格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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