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面在暴雨中被风拍打着发出呜咽的声音,然而那人依然一动不动,斜风浸湿了他半个身子,那人却似乎浑然不觉,仿佛被钉在那里似的,就只是那么站着。
他愣了一下,转到正面一看,才发觉竟然是江还!
“江还?你怎么在这?”
江还似乎猛然惊醒,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才一侧身,露出怀里紧紧抱着的便当包,惨白着脸一笑:“我……我想给你们队长送饭,走到这里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明知道应呈虽不点破却从未打消对他的怀疑,依然每天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丁点破绽都不敢留,硬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神经质的洁癖,但求他离真相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如今,他一样前途不明,受到了伤害。
他连生活都不会,剥离了他的职业,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给他泼了这么大一盆污水,和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诚如他所言,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保不住他。
所有的温馨与平静皆是假象,事实鲜明而又残忍地告诉他——他与应呈,根本连一丁点心都没有交过。
那他又有什么必要,专门赶来见他?反正……也根本不会想见他的,不是吗?
顾宇哲哪会知道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头顶又咔嚓劈下来一个响雷,劈得他又打了个寒颤,活像是哪个渣男的毒誓又灵验了,连忙先一把把他拽到门廊底下:“这么大雨,你再多站一会,这把伞都要被吹破了。”
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浑身湿透,木然而又顺从地收起伞,抖了抖。
两个人一对视,又是沉默,顾宇哲忍不住又想打寒颤,只好叹了口气:“算了,我带你去找老大。”
说完拉着他就走,路过刑侦办公室先把U盘往桌上一扔:“赶紧看!我去事故现场拷回来的,交警的执法记录!”
“那你呢?”
他往门外一指:“护送咱们老大的田螺姑娘。”
刑侦众人纷纷挤出办公室,却只围观到江还「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的背影,悄悄在心里拜了三拜——
田螺仙子保佑,麻烦请你的姐妹,兄弟也行,上我家来一趟。
然后又迅速收回脑袋,扑到电脑屏幕前继续干活。
照理来说,进了拘留室都得有人看着。结果,顾宇哲把江还领到拘留室,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再往里一看,应呈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待在拘留室里,背靠着铁栏杆独自面对一面白墙,手指上套着钥匙一圈一圈转着圈——好家伙,他自己关押他自己。
“老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今天值班的是小陈吧?他人呢?”
应呈显然是快把自己无聊死了,他自我管理意识超强,估计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还安分守己的嫌疑人,就算完全没有人管他,依然老老实实地把手机留在外面办公室,见了顾宇哲,有气无力地骂道:“我哪知道?我把我自己锁在这半天了,愣是一个人没见到,你赶紧去给我把小陈逮回来,我要扣他半个月工资。”
他随便一猜就知道这小陈肯定是知道自己今天要轮到看守老大,所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但其实……
躲起来的后果还要更惨一点。
再看了一眼脚下已经汇聚成一个小水潭的江还,立马「哦」了一声,脚底抹了油就跑。
拘留室顿时安静下来,应呈靠着铁栅栏,依然是百无聊赖,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滴水声,回头一看,只见江还像个木桩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吓了一跳:“江还?”
他打了个颤,低下头去「嗯」了一声:“我怕你没吃晚饭,给你送来了。”
“我吃过了。先给我吧。”
“那你开门。”
“不开,我现在是重大嫌疑人。”应呈说着没心没肺地笑了,献宝似的张开手,“看,我们拘留室刚装修过,条件不错吧?”
江还却完全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皱着眉头用力一把拍在铁栏杆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被人陷害了?那可是三千万!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个帽子要是扣在你头上,你就真的完了!”
应呈收回那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笑容,上前来,隔着一道栏杆掌心相对,眉眼里有着令人安定的冷静,只听他说:“我早就说了,我也是目标之一,而你是另一个目标,现在我被关在这里,是顾不上你的,就凭你,细皮嫩肉抗不得造,他要动你是易如反掌。所以,你还是早点回家换身衣服洗个澡,我让谢霖派人去保护你,注意安全。”
“应呈……我……”
“行了,闭嘴吧你,赶紧回去,不然淋出病来,我哪有时间去照顾你。”
江还乖乖闭嘴,把便当包从门缝里塞进去,转身离开了市局。然而,他却没回家,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会救应呈。不惜一切代价。
35、饮冰
市局总共也就那么几个能藏人的地方,顾宇哲抓紧时间挨个溜了一圈,就逮小鸡似的一把把临阵脱逃擅离职守的小陈给拎回了岗位上,自己又颠颠儿地赶回刑侦办公室帮忙去了。
办公室里正急得团团乱转,却分工明确。看录像的看录像,查流水的查流水,热闹得像菜市场。
唯有王余倚着门优哉游哉地监工,在座的各位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族谱都被人扒了出来,正倒着往上查祖宗十八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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