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儿也有很多您的同行,天下菩萨是一家嘛!
上完香站起来,时年才发现旁边的人很熟悉,正是独孤英的相好王苏苏。她也刚上完香,有女子笑问:“王都知许的什么愿啊?”
王苏苏还没回答,另一个女子便道:“还能有什么愿?咱们来这里许的八成都是同一个愿,求佛祖让我们早日觅得良人,脱离这风尘之地罢了。”
这话显然戳中众妓的心思,大家一时沉默。片刻后,有女子问:“七娘,那独孤玉郎回来了吗?”
王苏苏摇头,“还没有。”
“但他会回来的对吧?你与他那么交好,可曾问过他,是否愿意为你赎身?”
王苏苏这次默然许久,终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大家却从她的表情里品出另一层意思,一皮肤略黑、眉眼几分英气的女子盯着寺庙门口,冷冷一笑,“良人?欢场之上,哪来什么良人!不过是痴人说梦。”
大家聊完这个,都觉索然无味,转身去了寺庙后院。那里设有戏台,唐代时的庙会和戏院都设在各大寺庙,香客们上完香,便可以就近看戏娱乐。所以这些妓女每次专程跑来这里,明面上是说听经礼佛,更多的还是为了看戏。
时年却没兴趣了。她站在原地,望着刚才妓女们刚才望的方向,那些男人们还没散去,时年想起女子眼中的嘲讽,意识到一个问题,对这些男人来说,跟这些长安名花交往是风流,是快活,是可以写进诗文传唱炫耀的美事,可真让他们把这些花摘到家里,却是没几个人愿意。
所以,即使是王苏苏这样的名妓,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年轻时多攒些钱财,等岁数大了逐渐隐退,买下个小房子,平平淡淡度过余生。这还得在国泰民安的前提下,万一打个仗什么的,那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打仗……
时年悚然一惊。等等,聂城之前告诉了她,现在是天宝十四年。天宝十四年,今年不会就是……安史之乱吧?!
时年脑子疯狂转动,是了,天宝十四年冬,安禄山和史思明先后叛乱,史称“安史之乱”。这不仅彻底中断了大唐盛世,甚至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上,安史之乱都是一条重要分水岭。
“安禄山……”
“你认识范阳节度使?”
“啊——”时年失声尖叫,差点摔在地上。等她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被她这几天反复念叨的脸。
“……独孤英?”
参天古木前,独孤英身穿藏蓝圆领袍,含笑看着她。
时年心中惊讶,这个独孤英失踪这么多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都在妓馆开长包房了,难道还需要看免费的美人吗?
不过能看到他还是让她高兴的,时年几步走过去,说:“玉郎,你回来了?”
独孤英:“多日不见,大娘可还安好?”
时年一个踉跄,忙不迭抓住他的手,“我叫时年!”
独孤英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挑眉,“嗯?”
时年挤出个笑容,“我是说,我的名字叫时年。你不要叫我大娘……”
这要求有点奇怪,但独孤英想了想,从善如流,“好,那以后我便唤你年年,如何?”
年年……
明媚阳光下,男人笑容和煦,随口便是这样亲昵的称呼。这样的他,和之前那个阴沉寡言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时年不禁道:“玉郎你……好像心情很好?”
“是吗?大抵是终于听到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心愿得偿吧。”
他说的是那晚,他当众问起时年的名字,却被旁边的人打岔了。
男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当夜有幸得闻年年一曲妙音,至今念念不忘,不知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听?”
这口气,纯然是客人对待看上眼的花娘的口气,时年恍然大悟。这位独孤玉郎毕竟是秦楼楚馆常客,既是来寻欢的,对看上的女子当然不会还是阴沉沉的样子。
自己口琴没白吹,他果然对她感兴趣了。
见她沉默,独孤英往后面一望,“怎么没去看戏?大家都在那边吧。”
时年回过神,“啊?那什么,我不是很喜欢看戏……”
“不喜欢,为什么还过来?专程来拜佛的?”
“拜佛,顺便散散心。总待在房间里闷得慌。”
“散心?佛寺里可散不了心。”独孤英忽然道,“要我带你出去逛逛吗?”
什么?时年眨眨眼,瞧见独孤英的脸色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顿时陷入纠结。
他要带她出去,这是两个人接触的好机会,可今天布里斯没陪她出来,聂城更是这几天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一个人,能搞定吗?
但如果不去,岂不错过了天赐良机?她可是发了誓要让聂城低头认错的!
不过短暂几秒,时年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偷溜出去,被三娘发现,她会打我的。”
独孤英扬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意料之中。然而下一秒,时年猛地凑近,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所以,我们要做得隐蔽一点,不要走大门,我们翻墙出去吧!”
第47章 妖魅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坊内街道上,时年拍拍手上的灰,得意地望向旁边。“怎么样?我说从那里出来不会被发现吧。”
独孤英回忆刚才。女孩一脸郑重地在寺内“勘测敌情”,鬼头鬼脑绕了一大圈。终于选中东边那堵矮墙。用她的话说,“这里简直是为我们逃跑量身定做的,不翻它都是对它的不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