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环境杨幼娘再熟悉不过,她自幼长在西郊,白日里跟着那些娘子妇人们出去给城里人帮工,晚上都是赶在日头落山之前回来。
因为日落之后,街道上总会出现一些三三两两出来寻食物的流民。
西郊倒是还好,京都东南西北的郊外,流民最多的属南郊。
因为只有南郊有路通往南河府、江南府、江东府等地,而这些地方又是洪水高发区,几乎每年都有灾情。
一旦有了灾情,民众大多都选择往京都而来,京都城门太高,所以他们大多数会选择在南郊安家。
南郊虽然设了武侯铺与不良府,但由于流民太多,且南郊又有好些达官贵人的别苑府邸,贵人们自有打手护卫,根本轮不到他们出手,所以南郊的流民会比旁的京郊胆子更大些。
此时日头刚落,她很明显感到马车在加快速度行进。
终于在车夫的不懈努力之下,马车在一炷香之后,在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街角院子门前停了下来。
一路都在闭目养神的江玉风睁开了眼,大约这一路的休息,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眼中的荣光也渐渐回来了。
他走下车后,还不忘回头伸手扶她,“幼娘,我们到了。”
杨幼娘顺着他的牵引走了下来,大约是对霍桑的训斥实在刻骨,她这一路上都不敢摘帷帽,生怕躲在暗处的六和七回头跟霍桑告状。
此刻光线又不好,所以也只能借助江玉风的牵引才勉强能下车。
院门大开,点点烛火将整个院子都映照地十分通透,她才抬脚进去,便迎面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郎君来了……”小莲的话正要说出口,面见藏在帷帽之下的杨幼娘时,依旧还是死死的被她卡在了喉咙里。
她指着杨幼娘的帷帽,“你,你你,你,你你你……”
“哎呀别‘你’了!先进去再说!”杨幼娘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只这么几句话,便让小莲狠狠证实了她方才心底的想法,她顺势紧紧地将杨幼娘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肘里,红着眼眶,紧抿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直到进了屋子,小莲还是那副样子,等到杨幼娘有些不耐烦地要将手抽出来,却对上了她那张早已默默哭成泪人的小脸。
“我这又没死,你哭什么?”
果不其然,啪地一声,杨幼娘的手背上被印上了小莲专属的手掌印,还是从前的那个形状。
“你可知你失踪的这段时日,我与妙英担心坏了?”她红着眼眶,嘴里却依旧蹦出辣字儿,“你怎么没死在外头呢?”
杨幼娘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么些日子没见,小莲竟愈发泼辣了。
她与小莲、妙英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原本三人相互都瞧不对眼儿,后来一同进了梁师父的丝织坊,更是成日里相互排挤,很不安生。
后来梁师父没法子,说是要从三人里头踢一人出去,起初三人都想留下,也不知为何,才一天功夫,这三人突然都说让自己走,其它两人留下。
只这么一遭,三人便再也没吵过,感情还愈发亲密了起来。
当杨幼娘被梁师父选中继承人时,她二人甚至比杨幼娘还要高兴。
同样的,当杨幼娘突然失踪,她们几乎寻遍了京都城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哭得比谁都伤心。
若不是听江郎君说她还安好,她两人怕是要告到京兆府去了。
第38章 东家夫人 晋江独家首发
终于将小莲安抚住, 杨幼娘这才将她这几个月的遭遇都同她倒了个干净,除了霍桑与淑贵妃的事儿。
那可是涉及杀头的大事儿,她可不能随便乱说!
小莲一听霍桑不愿纳妾, 又将京都的所有传言琢磨了一遍, 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杨幼娘, 那霍相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杨幼娘惊得连退三步,但她又不能将淑贵妃倒出来, 只好死咬着一年约定说事儿,“装装样子罢了,谁把谁当真?”
小莲瞥了她一眼,一脸不信,“南郊是什么地方?南郊庄子里的管事各个都是惹不起的地头蛇,你竟还敢独自一人替他来治人?”
“你当我愿意?”杨幼娘推了她一把,“要是不将这块毒瘤给治了, 我这一年可就半点油水都捞不着了,届时, 你可别问我借钱!”
“呿, 我才不稀罕呢!”小莲双手环胸, 对她的“油水”不屑一顾。
而此时,门外有人影窜动,杨幼娘微微蹙眉,却见一个拿着灯烛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悠悠烛火之下, 杨幼娘认出了他。
杨叔的儿子,杨二川。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油纸包,憨憨地冲着小莲笑道, “莲儿,今儿包三家的包子卖完了,我去隔壁那条街买了你爱吃的胡饼。”
这回轮到杨幼娘双手环胸,打量起了她,“哟!你俩何时这么不分你我了?”
“去你的!”小莲接过油纸包,从里头拿出一块胡饼,直接往杨幼娘脸上一丢,“这不是听闻你来了,惦记着你还饿着,给你买吃的去了!”
杨幼娘接过胡饼,心里涌起一阵甜。
杨二川站在一旁开心地笑着,“好久没见莲儿这么开心了。”
小莲瞪了他一眼,“还不快下去早些歇息!明儿不出门收丝了?”
“嗳!”杨二川依旧咧着嘴,露出他那两排干净的白牙,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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