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绵延不断,上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色。当有人走过,就会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迹。
此时,阮影正横抱着苏小云往着雪山脚下的方向走着。上山的路充满艰难,再加上风雪的阻挠,他们花费了太多时间。
下山的路径却意外地好走了很多,路也更加平坦安全。
苏小云缩在阮影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盯着周遭的动静。她始终有些不死心,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雪莲的痕迹。
由于她找得太入神了,一路上也没开口说话。阮影是打一棍才会哼出一声的闷葫芦,一路上自然也没出过声。
苏小云渐渐地发觉他们两个之间太安静了,只有阮影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微小声音。除此之外,几乎连呼吸声都没办法寻到踪迹。
明明平时他们也经常无言着相处,但气氛总是十分和谐畅快的。这次不知为何,围绕在二人周遭的空气竟都十分低沉无力,好似被缠裹上一圈透不过气的棉花。
苏小云心里有些讶异,偷偷地抬眼看向阮影。只见他幽黑的双眼目视前方,浓密睫毛上方的剑眉却紧紧地蹙了起来,仿佛其中有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她猜想,阮影应是太累了,就连眼睑下方都有些隐约的青黑。
想来昨晚的一整夜里,他都没有停歇过。
昨夜是怎样的天气?狂风暴雪,光是激烈的寒风便要将人撕成两半。
阮影若是彻夜都在这般的风雪之中,该是经历了多少坎坷风霜。
苏小云心疼极了,忍不住地伸手摸向了他的眉间,想去揉开他眉心处的纠结与不安。
阮影发觉到了她的动静,不禁也停下前进的动作来。那双深渊一般无底的眸子,也看向了她。
他眸中似乎藏着复杂情绪,在眼眶之中隐隐地颤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四周风雪的缘故,阮影的眼里竟然泛着一点点闪烁的荧光。
苏小云在这荧光之中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揉弄着阮影的眉心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关心道:“你怕是太累了,我们先一起回客栈歇息。其他的事,就先放着吧。”
阮影闻言,似乎有所动容。微微地侧过首去,这个角度下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情绪。
他定了定,似乎是觉得忍无可忍了,才冷硬地出了声。
“主人一定觉得很失望吧。”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几不可查的悲痛,在苏小云惊讶之际,阮影舒了一口气就又接着说道:“属下无法保护好主人的安全,总是令主人陷入危险的境地,属下……实在愧对主人!”
苏小云闻言不禁苦笑了几分,阮影这个大木头又想不开了,总是习惯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她立即开口解释,“雪山之中本来就危机四伏,是我自己不慎与你走散,我是没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反倒是害你一直担心挂念。”
“昨晚的仙鬼……说起来,他也帮我挨过了冰冷的夜晚。而今早,正是你找到我,还将我从山洞中护送出来的。”
“这样的你,又何错之有?”
阮影听闻苏小云的言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了一瞬,眼中也有些恍惚迷茫。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变得很是坚定,神色也变得十分愤然起来。
“不必为属下的过错辩解!属下要是一开始就能保证与主人如影随形,也不会有之后的麻烦。”
他的确充满了深深的自责,环抱着她的手臂都有些发硬。连同腰间挎着的宝剑都感应到剑主的情绪,而微微地颤动着,发出微弱的剑鸣。
“才不是辩解!”
苏小云一直知道自己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别的长处,只是因为自己的头上套了个“人类”的帽子,身边的几个人便为了她前仆后继,总是替她挡在所有危难的前头。
首当其冲地就是阮影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保证苏小云的安全。即使自己已经有了性命威胁,阮影第一个担心的人却仍是她。
她总是毫无顾虑地接受着阮影事无巨细的好意,却从没想过他的处境。那些穿衣梳发的琐碎之事,又有哪件本应是阮影做的?
可他并没有在乎过任何事情,总是不争不抢,默默地关心付出。这样的阮影,她有什么理由去责怪?
苏小云这般想着,她的声音里就逐渐有了些哽咽,“你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呜……”
她竟是哭了。
阮影未料到苏小云忽然的情绪变化,那般自责的情绪,立即被一阵手足无措的感觉所替代。
明明是他的罪过,怎么可以让苏小云承担?
“主人。”
阮影沉沉地唤了一声,便无了后续,许是他不知晓该如何安慰正到伤心处的苏小云。
二人停留在原地,空气中便之下苏小云呜呜咽咽的哭啼声了。
苏小云只是矫情的情绪忽然上来了,便有些想哭,其实并未觉得多么委屈。一开了头,就逐渐地止不住眼泪了,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哭。
她觉得有些害臊,忍不住边抽泣,边揪着阮影胸膛前的衣裳,企图将自己彻底埋进他看不见的地方。
在她难过又羞臊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听到阮影轻轻念着的声音。
她听不清楚,但似乎不像是一句完整的话语,反倒有点像某种简短的咒语。
原来阮影还识得咒语?
正当苏小云猜测之际,阮影就慢慢地唤了她,“主人,看看周遭吧。”
苏小云脑袋里恍恍惚惚地,茫然地看向四周。起初她未发觉异状,这般一看顿时就惊讶得眼眶都睁大了一些。
她向来都是看阮影使用长剑,却极少看见他运用灵力。而此时此刻面前出现的景象,便是他变化出来的灵力。
眼前,竟有一条条细碎的光组成了小鸟儿似的透明荧光图纹,图纹的每条线都十分简单,却不难让人看出小鸟的活活生机。
鸟儿图纹变作了几十个,纷纷地向着四周展开,向着周边的枯树上飞去。
那些枯树本来是光秃秃的,那些小鸟儿的图纹印上去,竟然渐渐地消散了。不过一会儿,就听得耳边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鸣叫。
原是半空中飞来了好些身形小而圆润的鸟儿,他们轻快地拍打着翅膀,鸟足踩在大岩石的落雪上,亦或是落在了枝头上,留下好多个分叉的足印子。
鸟鸣的叽叽喳喳声也从一两声变作十余声,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只觉得声音动听、愉悦人心。
原本是哭泣着的苏小云见到这般景象,竟也忘记哭了,只呆呆地、惊奇地看着这些极少在冬日出现的娇小生物。
阮影观察着她的面色,见她有镇定下来的迹象,才觉得胸中纠缠在一起的浊气逐渐散开。他也把目光落在了这些活灵活现的小鸟身上,声音温暖了好些。
“属下不擅长言语,就让这些鸟鸣声代替属下回应主人吧。”
阮影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传来,苏小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说出每个字的时候,胸膛隐约的鼓动幅度。
他一向呆如木头,此次竟然晓得变化出这般的花样来哄她。
苏小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治理自己的情绪了,适才那般的伤心、羞臊又渐渐转为惊喜和雀跃,喜悦的心情代替了其他的感觉,满满地充斥在了自己的心中。
她的胸腔之中,一时间散发出来的热情实在磨人,令她不禁揽向阮影的脖颈,顺势稍稍用力直起身子来。
在阮影的黑铁面具上,大约是口部的位置,覆上了自己的唇。
仅仅是短暂的一下,便已撤离。
苏小云不知是哭是笑,脸上有着乱糟糟的泪痕,也有毫不掩饰的笑意,她激动地对着阮影说着,“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为我所做出的一切。”
她此刻只觉得幸福,忍不住用双手揽着阮影的脖颈,下意识地用脸蹭着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
即使他不说话,她也明白阮影的心思。
此间,寂静的山中一时间竟充斥着悦耳的鸟鸣声,摆脱了过于此前冷清的气氛。周遭的鸟声婉转伶俐,好不明朗活泼。
枝头上正有一对颜色艳丽的翠鸟歪着头,疑惑似的看着底下的两人,乌木一般的润眼里倒映着底下成双一对的影子。
阮影猝不及防接受了这般隔空的一吻,不禁楞了好久,漆黑眼眸颤动得厉害,不知底下的思绪经历了多少种迂回曲折的经历。
即使隔着面具,那柔和的吻好似真的映在了他的唇上一样。
他的眸间神色渐渐地变得羞涩和躁动了一些,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似乎是几番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如此来回几次,他才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心中所想完整地表达出来。
“属下心甘情愿……用一生的时间,都守护在主人的身边。”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小云隔着一层厚重衣物,都能够听到衣裳底下过分加快的心跳声。
那似乎就是阮影最直接、最真实的情感反应。
就像是一泉清澈的溪水,缓慢而轻柔地流进了她的心坎儿里。苏小云闭上眼,更加感动地拥住他。
阮影啊、阮影。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始终都是她最忠实的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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