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桌上的家宴瓜果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鲜艳的色泽也在不断地挑逗着人们的眼球。
狐狸本不是个馋嘴的,此时看见了桌上蒙着一层油光的烧鸡,不免眼睛一亮,又急匆匆地对着苏小云说要吃烧鸡。
可主人还未入座呢,他们怎么能先动筷子?适才先喝了杯酒已经有些不敬了。
苏小云忽视狐狸的要求,还把跃跃欲试的狐狸按回了怀里,不让它乱动。
此时已入了夜晚,外头夜色寂寥,宴厅中却是烛火通明,布置得十分华丽,且不说这桌子花纹装饰颇丰,连着桌上的筷子和汤匙都是象牙制成的。
陆瑾易、云淮之和阮影倒是没有动过一次筷子,都在正正经经地坐着,阮影甚至连面具都没有拿下。
苏小云这般打量了一圈,忽然就听得宴厅里传来了管家高昂的一道声音,“老爷来了!”
咦,冯老爷总算是要出来了。
苏小云正了正身姿,双眼紧紧地盯着四周,期待着患奇病的冯老爷是什么模样。
随着管家的话音落下,宴厅主位一侧就先走出来了两个身高力壮的侍卫,他们那般人高马大的,却面露难色,缓慢行走着,额头处甚至有热烫汗水泌出。
他们的肩膀上各自架着一根粗棍,好像扛着什么重东西。
原来是有四个侍卫,他们共同抬着一驾四脚的罗汉床,而穿着宽敞袍子的人正稳稳地坐在罗汉床之上,想来就是冯府的主人。
苏小云起初未见冯老爷全貌,此时又抬眼看了个仔细,才发觉冯老爷的异于常人之处。
冯老爷的身形竟那般大,几乎就是个在世的弥罗佛。大腹便便的肥肉几乎都从肚子处赘到了盘腿坐着的小腿上。脖子上的褶子堆了好几层,连一张脸都如铜盆一般的大,脸上堆积的赘肉令他都难以睁开一双眼睛,只能被挤成一条黑黑的细缝。
如大山一般的身形令他举步维艰,抬腿都是十分困难的,怪不得需要好几个奴仆将他给抬出来!
四个侍卫放稳罗汉床的时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苏小云瞠目结舌,所幸自己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也很快就镇定过来。她默默地打量着冯老爷,发现他头上盘旋着的黑气果然比其他人的浓厚。
他定是被妖魔鬼怪给附身了!
陆瑾易等人眼里的惊异情绪并不显露多少,只是淡淡的看着。
管家对着仿佛是一座肉山的冯老爷笑眯眯道:“老爷,这几位就是请回来的神医。”
云淮之首先起身对着冯老爷作了个揖,客气道:“冯老爷。”
然而冯老爷好似听不见话似的,两只绿豆细缝的小眼儿只盯着桌上摆着的珍馐佳肴,两片厚重的嘴唇瓣子动了动,嘴唇缝隙之间竟倏地流出一线粘稠的口水来!
众人都是一惊,心想冯老爷也太过于粗鄙。那冯老爷也没从一片食物之中抬起头,直接动着嘴,脸颊上堆积着的肉都在颤动着,模糊憨厚的声音从他的嘴中传了出来,“吃……开吃吧!”
说罢,冯老爷就直接粗鲁地拿起了筷子,夹着面前的肉菜。那般粗短的手指,竟然能灵活地控制着筷子,准确而快速地将一块块油滋滋的肉送进自己的口中。
一时之间,宴厅里只有冯老爷吵闹的咀嚼声,“啧……啧……啧……”
几人觉得甚是奇怪,苏小云心里更是忍不住想:“这冯老爷哪里是得了什么奇病,只是得了暴食症吧!”
一旁的管家看着冯老爷如此惊人之举,也只是拿着帕子哆哆嗦嗦地擦着额头出来的汗,没敢抬头与云淮之等人对上目光,只低声道:“几位……几位神医,请不要客气……请安心享用晚宴佳肴。”
陆瑾易忽略冯老爷异常的举动,轻咳一声便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便动起了筷子,每样都夹了一点尝尝。
苏小云实在是饿急了,她隐约看见他们几个都动了筷子,食物理应都是无毒的,她就忍不住对着面前香喷喷的烤鸡下手了。
大快朵颐之下,的确逐渐地满足了口腹之欲。
苏小云吃了好些菜,又饮了几杯清茶,这时才猛然回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可是来抓妖的,她怎么能被这吃食给吸引住!
想罢,她就慢慢地停下进食的动作,有些愧疚地转动着脑袋看向四周。
狐狸正抓着个烧鸡腿在座位底下偷偷地啃着,陆瑾易和云淮之都只是浅尝辄止,隔壁座的阮影仍旧没有摘下面具,只是虚着目光看着面前的矮桌,时不时地看向台上主位,好似一直在注意冯老爷的动静。
她跟着移动目光,看向罗汉床上盘坐着的冯老爷。只那么一看,就不由得一惊。
冯老爷从刚才就一直在吃东西,此时也未停下过动作。他初时的动作还有些克制,用着筷子夹着翠玉丸子进了嘴,又夹着脆鱼肉吞进去。
此时的冯老爷好像非常饿了,动作竟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愤恨地扔掉筷子,用着两手去抓着盘里的东西。将那玛瑙一般精致的菜一股劲地塞进嘴里,好似连咀嚼都没有,饭菜就直接滑进肠胃里。
桌上的碗盆都被弄乱了,菜汁湿哒哒的淋了一桌,肉块从盘里掉出来,苹果咕噜咕噜地摔到了地面上。可冯老爷哪里顾的上这个,只管着往嘴里塞东西。
到最后,冯老爷竟连脸都埋进肉食里去,满脸都是油腻的污渍和食物残渣,连着头发丝里都浸着一层油气。
“酒,我要喝酒!”冯老爷的脸埋在烧鸡肉里头,含糊不清地大喊着。
“是……”一旁的侍女虽然见惯了这些场面,脸上却仍是存着止不住的惧意。她哆哆嗦嗦地呈上自己一直端着的酒壶,给桌上唯一未倒的酒杯倒着酒。
却不料那侍女还未将酒杯倒个半满,就发觉身旁一身疾风而来,自己手中的酒壶立即就被人抢夺了去。
一抬头,发现竟是浑身赘肉而行动不便的冯老爷伸直了手抢了酒,此时他举起了藕节似的紧紧堆积在一起的肉臂,丢开酒壶盖子,将酒口直接对向嘴。
酒壶里头立即倒出了潺潺流水一般的清酒,直直地往冯老爷的嗓子眼里灌进去。
他喝完了一壶酒还不够,又发疯似的朝着四周喊叫:“我要酒,要更多的酒!”
苏小云已经看得两眼直瞪,也不晓得别人是个什么反应,大抵也都是惊吓着了,一时之间没有侍女小厮上前来伺候冯老爷。
冯老爷一急,那巨大肉球一样的身体好似蛆虫一般猛的蠕动了一下,像是球一样暴涨的手突然推翻了面前的矮桌,噼里啪啦的倒塌声音立即灌入耳中。
还是管家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安抚,“老爷别急别急……”
说罢,又朝着一侧的小厮大声吩咐道:“还不快把酒抬上来!”
几个小厮闻声才如梦初醒似的,忽略自己已然苍白的脸,立即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下去。不过多时,小厮们就合力抬上一坛酒来。
似乎是早就备好的,酒坛子足足有小水缸那般大。
冯老爷闻到醇厚的酒香,细小的眼睛都快发直了。还不等小厮把酒坛子的盖子完全掀开,自己就把整颗油腻的头探进坛口去,只听得“噗”的一声过后,里头紧接着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冯老爷这般行为,好似疯癫了一样。
苏小云惊恐地咽了咽口水,她身上的狐狸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放纵了,此时正圆睁着眼珠子直瞪着冯老爷,好像要从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眼来。
管家这时也顾不上冯老爷了,呼哧呼哧地朝着云淮之的方向跑了过来,即使额头和脸颊都是汗水,他也记不得用手帕擦汗,“几位高人也见到了,这就是我们大人患的奇病!自从几月前,他便突然暴饮暴食,还吃坏了身子,连行路都十分困难。”
“近日,老爷更是吃喝的厉害,每每陷入了癫狂之态……”
云淮之观察了一阵,心中本就有了些打算,闻言便立刻抬手快速地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只见空中迅速地滑过一道银白色的线,等银线停滞下来,大家伙才发现那是一枚银针。
银针正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冯老爷的脖子中间!
而随着银针刺入皮肉的那一刻,疯癫的冯老爷的动作便立即停顿下来,酒坛子里的吞咽声也止住了。
冯老爷身形巨大,他是半个身子都压在酒坛子上,此时无了支撑的力气就要顺势往后摔。因着往后倒的力气,还连带着头上挂着的酒坛子都一起向后摔。
到了中途,他湿漉漉的头颅却从坛口钻了出来,那酒坛在半空中往下摔,任底下铺着个绒垫子,酒坛子也给摔了个粉碎,里头残存的酒立即就倒了出来。
浓厚的酒香瞬时间四溢出来,整座宴厅都弥漫着挥散不去的酒气。
管家和手下们无心沉醉甜美的酒香,各个瞪着眼睛,好似生怕冯老爷当场断气了似的。云淮之随即开了口,“不必担心,我只是让冯老爷暂时昏睡过去罢了。”
管家反应过来,赶紧过去一看,见着堆着层层赘肉的府主无力地倒在地上,却隐隐地打起鼾来。
果然是睡着了。
云淮之垂着眼看向几乎臃肿得不成人形的冯老爷,叹气道:“如此,冯老爷定是不能再乱食了。先扶人回屋歇息,我随后就去看看。”
管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云淮之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神医,连忙应声,唤来几个侍卫同小厮一起将冯老爷抬回房里去。
只是用宴前,只用了四人抬轿。此时冯老爷用完宴,竟要加到八人抬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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