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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页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得身边有人说话。
    声音隔着一层睡意,像是透过水面传来,显得遥远而含糊,只零星听进只言片语:
    “大将军……”
    “找不到……”
    “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是……”
    “不,不会的……”
    谢陟厘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自沉沉的睡意中睁开了眼睛:“大将军怎么了?”
    曹大夫正在和旁边的军医说话,闻言低声道:“战场上寻不见大将军——”
    谢陟厘猛地站了起来。
    “你莫要着急,这事暂且还不能让人知道,免得动摇军心,几位将军已经带着人去找了。”
    谢陟厘点头:“好,我知道了。我悄悄找。”
    曹大夫看她神情镇定,便放了心:“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太担心。”
    谢陟厘也觉得自己很镇定,听闻此言还清晰地“嗯”了一声,但一离开山石背后,膝盖便突然发软,跪进了沙子里。
    天色近黄昏,沙粒上还残留着日头晒出来的余温,隔着衣裳也灼人得很。
    她想爬起来,双腿却不听话,仿佛自膝盖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
    旁边似乎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的脑子里嗡嗡响,也没瞧清是谁,起身之后便向战场跑去。
    战场一片狼藉,大军分两端驻扎,各自的兵士都在从战场往这边抬回自己的同袍。
    战场上死伤无数,人叠着马,马叠着人。沙子吸饱了血,片片殷红,残阳也如血,天地都像是被谁用鲜血涂抹过一遍,变成了一座鲜活地狱。
    谢陟厘的腿发软,手也发软,脑子浑浑噩噩。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在死人堆里翻过一张张脸,每一张都害怕是风煊。
    “阿煊……”
    “阿煊……”
    “阿煊……”
    起先只是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再不自觉地喃喃出口,她不敢大声喊,只能低低地唤:“阿煊……”
    太阳也似是被鲜血染红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不可阻挡地朝着天际沉下去,风变大起来,开始带上了寒意。
    “阿煊……”
    谢陟厘两只手上全是血,恍惚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只有在最深的噩梦里,她才会身处血海,并且试图在血海里打捞起那个人。
    “阿厘……”
    风里传来了飘忽地声音。
    谢陟厘刹那间定住了,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再次喊了一声:“阿煊,是你吗?你在哪儿?”
    “阿厘……”声音飘忽而微弱,但切切实实,就在附近。
    “再叫我一声,再叫我一声,”谢陟厘喃喃,“你再叫我一声。”
    风中久久没有传来声音,但前方不远处,一具靠在胡杨树上的尸首忽然滑下来,露出人靠在树底下的人。
    风煊!!!
    谢陟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吹得像风筝那样飘飞起来,中间被绊倒了好几次,跌跌撞撞终于到了他面前。
    风煊的头盔已经不见,劲风吹散他的发丝,额角滑下鲜血,沿着脸颊一直渗进脖颈里。
    整个人靠在树杆上,夕阳在落下去之前投下最后一抹艳红,他整个人都像是浸在无形的血水里,惨烈肃杀,恍如上古战神。
    只有一双眸子,异常温柔,仿佛看到她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便足以欣慰,谢陟厘在里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谢陟厘在他的身前跪下来,双手颤抖着伸向他的胸口,锁子甲在那儿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她怀里带着金创药和纱布,一面伸手去解他的铠甲,手刚刚碰上,便给风煊握住。
    风煊的手上沾着血,她的手上也是,两只带血的手握在一处,掌心底下透出异样的暖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握住谢陟厘的手,却是谢陟厘第一次想反握回去。
    只是她的手才微微一动,风煊的另一只手便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揽进了怀里,声音低沉至极:“别哭了,死不了。”
    她哭了吗?
    谢陟厘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视线一时模糊,又一时清晰,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他的肩膀宽阔,靠在他的怀里,连风都挡住了,仿佛自成一个安乐的小小世界,永远风雨不侵。
    此时的风已经越来越大,颇有些飞沙走石的架势,谢陟厘抬起头来想为他处理伤口,却又被他按着后脑勺揽了回去。
    “等一等……”风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来的时候,差点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谢陟厘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这次终于感觉到了泪水在眼眶中汇聚,变成一大颗滚落下来。
    我也差点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忽地,眼角余光只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转即便发现那是一截刀刃,一个人自尸堆中站了起来,浑身浴血,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狞笑:“风煊,你命大得很,这样都还没死。”
    风煊缓缓推开谢陟厘,手抓住了枪杆,淡淡道:“你也一样。”
    “抱歉得很,打扰二位诉衷肠了。”古纳道,“不过你们可以去地下做一对亡命鸳鸯,慢慢诉!”
    他的刀随着话音一起落下,风煊手里的枪迎上去,同时发出一声爆喝:“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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