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陟厘眼泪掉得更快了。这不是他恼不恼她的问题,这是她被冤枉了的问题。
可偏偏这冤枉是她自己造成的,所以才更觉得冤。
“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母妃?”风煊忽然道。
谢陟厘一面抽抽,一面点头。
大将军王统御北疆,他的出身当然也为人们津津乐道。他的生母良妃据说只是一名宫女,偶然被临幸,一夕得子,从此名列妃位。
“我父皇有很多很多妃嫔,也有很多很多孩子,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我母妃只是个小小宫女,我则只是个不起眼的儿子,没有母家的势力撑腰,小时候我和母妃都过得挺辛苦。”
风煊的声音舒缓沉静,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推心置复,“我曾经发过誓,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妻子,不纳妾,不立外室,我的孩子只会有同一个母亲。”
谢陟厘还在微微抽咽,却因为他的语气而抬起了头。
他的眸子也是温和的,不像平时那样带着肃杀之气。她想起来了,虽然她敢于迎向他视线的机会不多,但好像每一次她都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这样的温暖鼓励。
这样的目光仿佛有着镇定人心的作用,谢陟厘渐渐安静来。
“我是皇子,以军功封王,如无意外,我的婚事一定是由陛下赐婚,新娘子会由礼部多方采选,身世性情才华相貌,样样都要考验,你懂吗?”
谢陟厘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懂他说的这些,但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她微睁的眼睛里还裹着一团水光,鼻尖哭得有些发红,这一个瞬间风煊心中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柔软,觉得她就像一只柔软的小兔子,让人很想抱起来揉一揉,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点柔软都是不应该的。
“阿厘,你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性情温柔,将来若有哪个男子能娶到你,定是他三生有幸,祖上积德。”
有些话,明知有些残忍,但还是得说明白,风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我的妻子也不会是你。”
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丝怜惜:“阿厘,你明白吗?
说得这么透彻,谢陟厘心说我要是还听不明白,岂不是个傻子?
他以为她真要夜袭他,甚至还想嫁给他。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
“我懂您的意思了,”谢陟厘认真地道,“我来这军营只是当医女的,其它什么也不会当,也不想当。”
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方才的纠结毫无意义,因为夜不夜袭的,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是不是真的想夜袭,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就有一件,那就是为自己栽培出一名良医,治好自己的病。
她如此顺从,风煊一时倒不知道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
那么刻骨铭心生死以之的深情,真的说明白就明白,说放下就放下了?
第15章 救命之恩
如果谢陟厘有胆的话,应该会把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只当医女。
——其它什么也不想当。
——包括当大夫!
——去他的医书,她一个字也不想背!
但她的胆子……估计只有一个指尖那么大。
所以她乖乖在大帐内找了个角落,开始默默背书。
大将军是很忙的,大帐中的人进进出出,不停地有人进来回禀各种军务,给喜欢静悄悄一个人待着的谢陟厘造成了很大的障碍,她背了半天也没能背完。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存在也给将领们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她个子小,人无声无息的,还缩在角落里,只有偶尔翻书的时候才产生一点动静,要不是进帐的时候都卸了刀剑,将领们反射性就要拔刀护卫,喊一声“有刺客”。
好在先头受惊的将领出去之后立即和同僚们分享了这个消息:“知道吗?大将军的帐内有个女人。”
后面再进来的便有了心理准备,一面进来议事,一面四下搜寻那个传说中的女人。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当初偷偷去医护营看过谢陟厘的,一看之下,大腿一拍:“嗐,还以为大将军又有了新宠,没想到还是原来那一个。”
“真看不出来这医女有几分手段,从医护营到了小帐,又从小帐到了大帐,啧啧啧,地位一路飙升。”
“你懂什么?越是这样不声不响的越会勾人。”
将领们嘻嘻哈哈,冷不防路山成黑着脸吼道:“都这么闲,不用做事啊!都给老子滚!”
奈何天女山的军队气氛向来是上马六亲不认,下马称兄道弟,大家厮闹惯了,还来揽着路山成的肩:“路郎将别垮着个脸嘛,大将军样样都比人厉害,唯独在找女人这点上落了点后,现在人家终于开窍了,你怎么不替大将军开心开心?”
路山成说我呸,开心个鬼。
他当然巴不得自家主子早日找个女人,但怎么找也不能找谢陟厘这样的。
她一来就给主子抹上了“不行”的污名,天天装得小白兔似的,背地里却跟人扬言要夜袭……这种女人太可怕了!
他家主子旁的确实是厉害,唯独在女人上头还是个雏儿,遇上这种定然是要吃亏的。
他绝不能让主子被这种女人骗了!
风煊起先只觉得有点奇怪,这些将领今天来得格外频繁,而且过来商讨的事情要么是鸡毛蒜皮,要么是八字没有一撇,总之十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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