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们几乎是忙不迭逃走的,帐篷顿时空了不少,但依然有几个心志坚毅的留了下来,比如傅鱼丽就是其中之一。
傅鱼丽那双春葱般的玉手被挑破了好几个血泡,如今被纱布包得萝卜似的,她原本是坐在床边沉思,见谢陟厘进来,忽然问道:“听说你原本是兽医?”
谢陟厘点点头。
“那你会不会给马洗澡?”
谢陟厘:那可太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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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气还不是很热,年轻力壮的马洗洗自然无妨,若是年老体弱的、或是小马驹,这个时候可洗不得,实在要洗也得在屋子里洗,最好多准备几块大点儿的干布巾,洗完马上给它们擦干。”
“还有洗马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离泥地远一些,不然洗完之后马儿往地上一蹭,可是白干了,所以我们得寻一块干净些的草地。”
“另外还得避风,毕竟咱们这儿风大,马儿容易着凉。”
谢陟厘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说起本行,就有些滔滔不绝,倒不是显摆的意思,而是她着实有些担心落入傅鱼丽手中的马。
她没想到傅鱼丽会想学洗马,更没想到傅鱼丽听得还挺认真,而且是真刀真枪上手干。
只是,可能是因为河水浸湿了纱布,傅鱼丽握毛刷的地方肯定又磨到了水泡,于是全程的眉头都皱得死紧,眼神发狠,动作也发狠,刷得马儿一阵惊跳,把水甩得傅鱼丽满身都是。
傅鱼丽大怒:“好你个畜生,连你也欺负我!”说着就要去抽那匹马。
谢陟厘连忙拦住她:“你……你水泡刚挑破的,进了水不好。要不还是我来洗吧。”
傅鱼丽用力瞪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蓄着一层泪水:“别以我不知道你在看我笑话,你以为我也会和她们一样临阵脱逃吗?!”
谢陟厘摇摇头,她不太会和人聊天,更不知道怎么劝说安慰别人,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挺像个笑话的。”
傅鱼丽一时间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反讽,谢陟厘就是有这种本事,看上去软软的很好欺负,但实际上好像连根针都扎不进去。
傅鱼丽愤怒地重新捡起毛刷,再次狠狠刷了起来:“我没有输,我不会输!”
谢陟厘心说输不输的不重要,但你要再这么刷下去,这匹马就要秃了。
“傅姑娘,你若是想拿马撒气,用不着让我来教你洗吧?”谢陟厘道,“你再这样,我就不让你帮它刷了。”
这匹马已经长嘶了几次,是因为谢陟厘拉住了缰绳才没有跑开,谢陟厘看不得它这样难受,语气里带上了难得的严厉。
傅鱼丽冷笑:“一头畜生而已,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菩萨心肠?你平时就是这样装给他看的吗?”
谢陟厘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弯腰拎起装东西的木桶,一手牵着缰绳,把马拉上了岸。
这条河名叫天女河,发源便是天女山,一直蜿蜒南下,成为北疆最重要的一条水源。
河道弯弯曲曲,谢陟厘拐了个弯就把傅鱼丽甩在了身后,只有傅鱼丽的声音还远远地传来:“站住,你给我站住!姓谢的你再走一步我叫我爹抄了你全家!你听到没有!”
谢陟厘头也不回,过了弯道,选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后,重新给这匹倒霉的马洗起来。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下来了,只有流水声和风声。她刷着马匹,大约是被刷得舒服了,那马拿脑门蹭蹭谢陟厘,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谢陟厘的手。
谢陟厘轻笑了起来。
这是她来军营后第一次笑出声。
和动物们待在一起真好。
它们跟人不一样。你永远搞不清楚人们到底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永远不知道人们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或是同一句话在这时候说和那时候说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意思。
但动物不一样。它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时会舒展身体亲近,不喜欢时会僵直身体戒备,绝不会骗人。
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有许多种方式表示它们的喜欢,比如它们会用脑袋蹭用舌头舔,用尾巴甩。即使它们什么也不做,单只是用温润的大眼睛纯净地看着你,你便要融化了。
谢陟厘慢慢地找回了一种熟悉的轻盈快乐,那些压在心头上的重负和烦恼都暂时离开了她。
她开始犯起老毛病来,跟马嘀咕道:“枣糕,你说这事是不是很不对劲?”
枣糕是她刚给这匹马起的名字,它通体都是枣红色的,很像一块刚蒸出来的枣糕。
“我明明是个兽医,他却非要让我当医女,还要让我去什么太医院。傅姑娘这么漂亮,又一心想爬上他的床,他却非让人家去干粗活,你说这叫什么事?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枣糕长嘶一声,大约是表示赞成。
谢陟厘点点头,还想再同它诉一诉被迫看医书的痛苦,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咳嗽。
谢陟厘擦了擦被水溅湿的额发回头,就见惠姐站在岸边,捂着喉咙,好像要把肺从腔子里咳出来似的。
在惠姐的身边,风煊长身玉立,双身负在身后,没有穿甲衣,只和寻常军士那样穿着一身藏青衣衫,衣摆一角折进腰带,底下的一双长腿束在牛皮长靴里,风吹得布料皆贴伏在身上,显得那两条腿又长又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日头映照下眉峰冷冽,一脸淡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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