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陟厘再一次生出了感慨——跟人打交道真是太难了,就让她这辈子跟猪一起过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跟着有人在门前高喊:“谢陟厘在这里吗?”
“在,在呢!”
谢陟厘背上医箱,三步并作两步前头去。真是万幸!定然是有人到家里找她干活,小羽告诉他上这里来的。
王大娘一心想为她撮合的王家二哥果然已经在前厅了,谢陟厘只庆幸午饭时候还没到,王家的亲朋还没来,只有王二哥一个人。
她的眼神盯牢前面,只做出无暇他顾的匆忙,直奔大门口。
王二哥一向自恃自己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并不是很把一个兽医放在眼里,主要是看在谢陟厘出落得越来越秀丽的份上,才纡尊降贵在这里等她。
谢陟厘很感谢这他这份高傲,因为这高傲让他只能“哎”上一声,绝不可能追过来。
自从师父师母离世,王大娘对谢陟厘姐弟两个没少照顾,每每谢陟厘忙着出诊的时候,小羽都是坐在王大娘的饭桌上的。
因此要拒绝热情的王大娘非常困难,但要忽略这么一声“哎”就容易多了,谢陟厘只当听不见,脚不沾地直接冲到了门口。
一抬头就看到一匹喘着粗气的高头大马,马络上挂着铜铃,马背上的人穿着甲衣——明显是从军营里来的。
谢陟厘愣了一下。
她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兵与马,是在三年前,军中兵士把师父的消息送回来。
那是个冬夜,马在雪中长嘶不已,她抱着小羽,从半开的房门里望出去,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甲衣。
“西角城北门巷,年十九,女,兽医,谢陟厘?”马背上的兵士粗声粗气,瞬间把谢陟厘拉回了现实。
“是。”
“军中征召军医,你的名字在上头。带上户帖,明天去军中应名。”
兵士说着给谢陟厘抛下一份公文,扬鞭就走,显然要去找下一个。
公文轻飘飘的,上面是些报效家国的例行条文,“谢陟厘”三个字填在上头,下面还盖着军营的大印。
北疆与北狄接壤,这几年战事频繁,不管是征兵丁还是征杂役,北疆诸城首当其冲。
北疆因连年战乱,男丁一年比一年少,许多行当都开始由女子顶上。但凡有点门道的都另谋他路,像谢陟厘这样没门路的便不幸处在征召之列。
虽说军医不用上战场,可真当大战发生……师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阿厘,谁找你啊?”王大娘追了出来,只望见一道烟尘远去,她一把拉住谢陟厘的手,这回拉得紧紧的,是绝对不会再放开的架势,“哎呀不管了,咱们先回屋,梳洗梳洗,打扮打扮……”
忽然间,谢陟厘觉得军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咳了一声,向王大娘展开那道公文,平静地宣布:“大娘,我被征召入伍了。”
“……”王大娘眼睛和嘴巴都睁得滚圆,那模样很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一把就把她快要煮熟的鸭子捞走了。
*
大央的守军驻扎在天女山脚下,离西角城不算远,快马一个时辰便能抵达。
谢陟厘小时候来过这里,那时候师父刚当军医不久,指着辕门问她气不气派。
当时她只顾着瞻仰那高大的辕门、如林海一样的旗帜以及像神人的一样的甲兵,嘴巴张得合不拢,只知道点头,全没注意到师父一脸骄傲的神情。
现在她已经从当初的小女孩长大成人,却依然被天女山上连绵的营帐所震撼,不时便有快马呼啸而过,空气里仿佛充满肃杀的铁锈味道。
这次征召军医的动作显然不小,辕门前排起了长队,谢陟厘牵着马排在队尾,往前一看,愣住。
女孩子居然不少。
不单不少,个个脸上粉粉的、唇上红红的,发丝在浩荡的长风中也丝毫不乱,稳如天女山。
衣裳的料子看上去柔软而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很像是谢陟厘在布庄看过但买不起的、名为“缎子”的贵重货色。
谢陟厘呼吸着空气里传来的脂粉香气,生出了两个疑惑。
一:男大夫不会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二:可能被征召入伍也不是什么苦差事,这些女孩子看起来可不像是能来吃苦的人。
谢陟厘在看女孩子们,女孩子们也在看谢陟厘,不过统一地只瞥了一眼,便集体收回了目光。
后面谢陟厘便发现了规律,来的若是衣着光鲜打扮明丽的,女孩子们的目光便要停得长久许多。
是的,后面又来了好几名女孩子。其中一个是乘着马车来的,一下车便惊艳了所有人,那容貌之光鲜,衣着之雅致,让队伍里最老实的大叔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好在大叔们也并非只顾着看美人儿,这次征召的都是大夫,因为是同行,好些人彼此都认得,一过来便寒暄闲聊起来。
谢陟厘听了一阵,才知道今年军医除了征召大夫和兽医外,还要选一批医女。
医馆里原本就会雇些医女照顾病人,女子细心,在照料人这方面比男子强得多,军中显然也是出于这一层考虑,所以才征选医女吧?
大叔们还说,这是大将军亲自下的令,一时间应者如云。毕竟谁都知道大将军风煊是皇子,又因战功封王,号大将军王,可节度整个北疆,声名一时无两,更重要的是,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且府中尚没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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