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岘隔着衣裳,抹一把通道的岩壁,凑到鼻尖一嗅,沉声道:“此处应当是个天然的溶洞。”
影卫们大多是北方人,没亲眼见过溶洞,只知其四通八达如同蛛网,有些溶洞甚至能连通地下暗河。
杨岘掏出一块绿莹莹的石头,在所过之处的岩壁右侧,不间断地留下记号。
他们沿着曲折的通道向前,不知走了多久,杨岘面沉如水,一句话没说,但心里也有几分焦急。
郡王殿下那边,不知道能拖延多久。如果不在天黑前找到证据,并且离开王府,那便功亏一篑。
黑暗似乎能模糊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杨岘默默数着呼吸吐纳的次数,数到第两千次时,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高十丈有余的溶洞出现在檀木面前,岩壁上镶嵌有西瓜大小的粗粝晶体,在黑暗中朦胧生光。
杨岘一时哑然,他怕地上有机关,便让手下影卫各自用弩射出十几道细如蛛丝的铁线,深扎入石壁中。
钟乳石微微颤动。
他踩在铁丝网上,双臂生翼似的,轻飘飘驰骋在偌大溶洞内,周游一圈后,将四周摆放整齐的木箱都撬开来,看了个遍。
里头竟然满满当当装着违制的兵械和护甲,另有几十只箱子,里头摆满陶罐,杨岘闻到了浓浓的硫磺味。
“这滇西王,实在是无法无天。”他感叹道。
“要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吗?”手下面露难色。
杨岘摇头:“不必,留下证据就是了。”
“可是,这些玩意儿留着,早晚会被滇西王用在造反大业上……”
杨岘右拳抵在唇边,思量片刻后说:“清点好数目,留几份有王府印记的证物,其余都一把火烧了。”
“是!”
回程,杨岘等人加快速度,终于赶在斜日半山前,翻出枯井。
留在原地望风的两人早就等急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听杨岘喝道:“走——”
话音未落,一行人便拖着方才打斗留下的伤,奋力向院墙外翻去。
下一瞬,地面轰然震颤,宛若群山倾颓,地动山摇!
王府飞檐上雕刻的走兽,都被晃下来几只,啪叽摔成数瓣,屋内的珍稀瓷器、玉件更是摔得七零八碎。
“走水了?!”
“不,是地动——!”
王府乱作一团,可是滇西王不在,徒留下几房女眷和未成家的儿女,一时间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等一切归于平静,王府众人们探头走出院子,就发现王妃曾住过的院子居然从当中凹陷下去,亭台楼阁亦坍塌倾覆。
而此时,杨岘几人早就将证物分作几份,分别背在身后的包裹中,藏身在出城的马车下,步履不停赶往十里亭,那里有清河郡王为他们安排好的快马。
杨岘吹一声尖哨,旋即,一只看不出是鹰是鹫的大鸟拍打翅膀,飞身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没留下任何带字的信件,只是朝猛禽点点头,鸟儿犀利的铜黄眼睛一眨,就如通晓人性一般,啄了啄他的肩膀,那儿的伤口仍在沁出血渍。
“去吧,告诉殿下,让他保重!”杨岘抬手,猛禽借力振翅高飞。
一声凄厉鹰啼,响彻长空。
杨岘夹紧马肚,一行人催马不顾艰险往临州奔去。
“你说什么?!”滇西王都要气笑了,胸膛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
“启禀王爷,王妃的院子被人从内部设下硝石火药……被震塌了。”
滇西王双目猩红,眼白上的血管几乎要爆出血丝。
“好啊,谢灵璧,真有你的!”滇西王咽下喉头的腥甜,紧握官帽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来人,点五百精兵,把清河郡王给我请过来——”
“王爷,属下以为,这一切有些不对。”一青衣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滇西王眉头一跳,冷笑:“哦?雷驰风是么?说说看,怎么个不对法?”
雷驰风俯下身,额头贴于手背,猿臂蜂腰却恭敬之至,仿佛彻底臣服在王座之下。
“属下人微言轻,不敢妄语。”
想起他今日舍身相救,滇西王紧皱的眉心放松几分:“说吧,说错了本王也恕你无罪。”
“依属下的见地,分不出谁好谁孬,但属下眼睛毒,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拳脚功法师承何处。”
“哦?你的意思是……”
雷驰风抬起头,苗人深邃的五官与黑沉的眉眼令他的眼神格外诚恳。
“王爷,今日来刺杀您和清河郡王的刺客,看刀法和出剑的套路,都不像出自京城那边的武馆,更不是禁军的路子,倒更像是倭人。”
滇西王失笑:“倭寇翻山越岭,横跨中原,到昆城来杀我?”
“王爷,您忘了。”雷驰风冷声道,“京城那位,曾招降数百倭人剑客为护卫,以此来抵免凌迟之罪。”
滇西王全身一凛,竟像是被人打通了关窍,又听雷驰风娓娓道:“只是那些倭人剑客数年未能现世,朝廷上下也就把他们忘在了脑后。
如果他们是清河郡王派来的,他有钦差身份,完全可以先斩后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草惊蛇,留下诸多破绽。”
滇西王生性多疑,城府极深,失去视若臂膀的吕军师后,疑心病更重了几分。因此,更容易瞻前顾后,刚愎自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