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琅长睫微颤,心思转了几回,便想通其中关窍。
“路掌柜的账本,是那次我射杀吕飞白后,你的人清理残局时顺手拿的?”
谢钰点头。
李明琅的桃花眼霎时眯成一对狐狸眼:“那沈家的账本,又是何时得来的呢?”
谢钰深吸口气,将李明琅引到床边。
“被褥已经烘热乎了,坐进去说吧,仔细冻伤了脚。”
李明琅半点不客气地钻进被窝,腿一蹬还把谢钰踹到床尾。
“……说来惭愧,底下人做事不仔细,没算好日子,在沈家大少爷成亲那日夺了他家的定海神针。”
李明琅哈地笑了声。
谢钰听出风雨欲来,只得坦白:“好吧,是我做的。”
“你请戚惊羽在婚礼现场绑架青女姐姐,好闹大风波,借机盗取账本?”李明琅面色发青,隔着衾被狠狠踹谢钰一脚。
谢钰捉住她的右脚,搂着不放,明明不痛不痒,却摆出一副吃痛的样子,叫李明琅看了愈发来气。
“谢钰,你好大的本事。算无遗策,无所不用其极,还真是低估你了。”
谢钰告饶:“情急时的下下策。拿到账本后,在下本想让戚惊羽把颜小姐送回沈家,谁知道,她说什么也不肯。”
“果真?”
“当家看过颜小姐的信,应当知道在下的话绝无半分虚假。”
李明琅轻哼:“她如今在哪?”
“戚惊羽拿了银钱,会暂时照顾好她。等滇西的事情了结,便叫他带颜小姐来与你相聚。”
“最好如此。”李明琅摁压指节,白嫩的手指竟被她压得咔咔响,“还有什么没说的,都一并说了吧。”
谢钰眸光微顿:“确实有一件事,须要与当家交底。”
“一五一十地说。”
“那两本账目皆是宏生钱庄和沈家为滇西王操持阴私之事时留下的罪证,钱庄账册或能与这些年被劫走的官银对应。我将那两份账本藏在路掌柜的别庄温泉后,一块假山石下……”
李明琅刻意无视心头隐隐的不安,问道:“跟我说这些做甚?我又不比郡王殿下,能上达天听。”
“明琅。”谢钰凑近了,捉住她的手,“假如我遭遇不测,剿匪的官军也为滇西王的人牵制,那么你就带上杨汾、杨岘两兄弟乔装打扮回临州,让他们护送你上京城,到时,还请当家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
李明琅猛地扑过去,跪坐在柔软厚实的锦被上,捂住他的嘴。
“不许说下去。”她目光闪烁,若有泪意,“乌鸦嘴,呸呸呸。”
说罢,她又有些后悔。谢钰是什么人啊?
清河郡王本事通天,身边亦有忠臣良将、侠肝义胆之士相护,又怎会出事?
他这么说,分明在讨她的心疼……
谢钰攥住李明琅指尖,四目相看,见她眼中既有柔情百转,亦有嗔怪羞涩,不由心下微动,喉间干渴。
李明琅不欲承认,但她亦是如此。
举起床头多宝柜上的茶碗咕咚咕咚,将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李明琅心头仍似被凉水泼过的火炉子,滋滋冒着热气。
再看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明琅垂眸,胸前的束带已经解了,即便男子的内袍裁剪留有余裕,仍能窥见几分暧昧的起伏。
她一咬牙,抬手够到颈后。
谢钰喉结上下滚动,却见李明琅从颈子上取下一枚项链,白玉雕作一朵芙蓉花,因其不过指甲盖大小,煞是玉雪可爱。
他接过李明琅递来的玉坠,上头仍有余温,忍不住攥在手心,再松开摊平在章上,看了又看。
“当家这是何意?”谢钰笑道,“定情信物?”
李明琅白他一眼:“一天到晚的,只会想这些么?你何尝见我戴过芙蓉?”
说来也是,李明琅好鲜艳颜色,喜欢开得热闹的牡丹,或是满树金桂,芙蓉于她,清冷了些。
“还请当家指教?”
李明琅道:“这是好东西。”
离开云湘城前,那个家住花柳巷怪脾气的陶器工匠老余头,遣工坊学徒给李明琅送去一只信封,里头正是这枚芙蓉玉坠,与一卷信纸。
内容简单直白,却叫人咂舌。
老余头与李明琅的父亲李道仁同是云湘人,又虚长一轮,在西北军营相识后便成为挚友。
做营地里泥瓦工匠的老余头比不得会使巨斧的李道仁升迁迅速,但后者却始终没忘记他初时的照顾,时不时将饷银分给老余头做酒钱。
滇西王彼时还是镇守西北边境的大将,然而在对阵戎狄的一场大胜后,滇西王被一道圣旨征召回京,当朝卸去兵权,荣封滇西王,成为定亲王后又一位异姓藩王。
西戎威胁既然不复存在,当时的西北军大半被拆分入各地厢军与禁军,也有许多如李道仁和老余头一般的人解甲归田。
当时他们在军营内有过命之交的几个兄弟,自此散落各方,却约定好要彼此扶持,如亲朋蒙受大难,亦可寻求庇护。
芙蓉玉坠便是信物。
李明琅抿嘴:“老余头或许早就察觉到,我爹离开西北军后仍在为滇西王做事,无法脱身。听说我们要去临州,他也许猜到了,我会去寻找爹娘的死因……于是将他留下的玉坠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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