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到此处,突的心思一动,又坐了下来,“爹爹,早先你将银子投到汪颜善舅舅的生意里,没有叫他们写字据么?”
“嗯?”苏士贞正想着旁的事儿,听到“汪颜善”三个字,下意识惊讶出声,待听清苏瑾的问话,松了口气儿,“这事已过去那么些年了,有字据如何?”
“这么说是有字据的?”苏瑾脸上一喜,连忙将银袋子放到一旁,扯着苏士贞的衣袖撒娇,“爹爹快把拿出来我瞧瞧。”
苏士贞眉头微皱,“你想去向他们讨银子?”
“当然借银还债,天经地义字据在哪里,拿来我瞧瞧嘛”突的柳暗花明,苏瑾不由喜上眉梢,一连的催促。又问,“爹爹说过不要他们还银子的话么?”
早先两家是亲家,那汪公汪婆哭着来求,苏士贞为人良善,见他们哭的这样可怜,自不好再逼着让人还银子。这事儿就么拖了下来,不让还的话,他还真没说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却也再没想起过去讨要,这事儿早忘到脑后去了。
苏瑾突然提起来,苏士贞略做思量,站起身子道,“好,你等等,我进去找找”
“好好好”苏瑾一连的点头,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畅快。正巧缺银子使呢,这笔债她誓要讨回来,再说那姓汪的屡次惹她生气,这回定要叫他们一大家子跟着闹心
苏士贞进房片刻,捧出一个匣子来,刚放到桌上,苏瑾便扑过来,伸头往里面瞧。苏士贞笑道,“你看什么?”
苏瑾笑嘻嘻的指着这匣子,“这里面是都是爹爹借把别人银子的借据?”
苏士贞点点头,叹息,“有些已十来年了,多是在外行商时借出去的,人都不知哪里去了,也没处可讨。只能算是废纸一张。”
说着自里面拿出一叠纸来,苏瑾看那借据,没有十张也得有八张,登时心疼的直抽抽,她除了知道汪家舅爷借的三千两,余下的竟然一点不知。这得有多少银子?
苏士贞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她,“除了汪家舅爷借的,余下的数量都不多,多则二百来两,少则十几两,皆是在外行商时借出的。先前家事也没到山穷水尽的份儿上,爹爹也没想着跋山涉水的去找人讨要”
苏瑾又是一阵的心疼,将那借据抢在手中,数了数,除去汪家舅爷借的那笔银子,余下的借据有八张,借出的银两合计有五六百两之多。再看日期,最早竟然是崇祯三十二年,一个徽州书生进京赶考,路上所带的盘缠丢失,苏士贞主动借把人家二百两银子
苏瑾抬头看着苏士贞,前世在电视剧看中到的情节,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落难书生千愁百转,只有一面之缘的好心商人慷慨赠银这些她以为杜撰的,没想到此刻活生生的事例就在眼前
苏士贞看她愣怔,将那借据抽过来,扫了一眼笑道,“这事儿我记得清楚。那书生端地是好气度好相貌好文采。据他们说,他们本家在徽州当地也是望族。只因路上仆人大意,叫人将盘缠偷了去。我素喜读书人,那时手头正好有几百两的赢利。便借把他二百两这借据是他主动写下地,说回到家中便派人来还银子。只是不知是不是科考不利,还是家中出了旁的事儿,这么些年都没消息。当年在湖州贩布时,我曾想过去看望他,后来想想,若真去了,人家必以为是冲着二百两银子去的,便没去……”
“爹爹,你先说说汪家舅爷是什么情况,我们先去他家讨这笔银子”苏瑾怕苏士贞再说下去,她当场吐血而亡,赶忙打断他的话,“我隐约记得汪家舅爷现在还在做生意,做地是什么营生,在哪里做,却一概不知。”至于其它的人家,苏瑾决定将这小匣子抱回房中,细细研究,然后去一笔一笔讨回来。
苏士贞看她把小匣子往自己怀中揽,笑了下,却不阻拦。而是坐下来,细细说起当年汪家舅爷借银子的事儿。那是崇祯末年,整整一个冬天,山东、大名、河南等地,没飘丁点雪花儿。刚过了大年,便有人盛传,说河南河北等地的麦子多旱死,开了春,麦价定然腾升,有些大商号早就暗暗地大量收购囤积麦子,准备发旱灾财。汪家舅爷听说这事儿,甚是心动,须知灾年的麦价,比丰年足足要贵出一倍来。现下收购,到开春发卖,少说也有五分的利。
便来蛊惑苏士贞与他一道做这贩麦子的生意,苏士贞却觉这消息散播太快,旱情过于夸大,似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不想冒这个险。那汪家舅爷说不动他,便提出借些银子自己做这麦子的生意。谁知麦子收到二月中旬,山东河北等地突降一场淅沥春雨,本地旱情得到缓解。而又有人传出话来,说起河南的旱情并没有早先传得那般严重。尤其是临黄河一带,农田能借河水灌溉,收成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这消息一传来出来,麦子市价一落千丈。汪家那位舅爷因贪图大的,想一口吃个胖子,不但借了苏家的银子,还借了五千两的高利……剩下的事儿,苏士贞不说,苏瑾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麦价大跌,汪家舅爷折了本钱,借的高利不敢不还,还了那钱,苏家的银子就打了水漂了。
苏瑾暗自一笑,做期货风险大,可不是哪个人都能做地。那次麦子的生意,肯定是别有用心地人想操持麦价,从中间吃暴利,才故意散出去地。不过她又感叹,这太过发达的商业环境,让她实实在在没有多少空子可钻,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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