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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舀了一大碗豆粉给孟家丫头,丫头千恩万谢走了。
    宝珠锁上罗柜,回头朝李绮节挤挤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新娘子出门咧!“
    等孟春芳一行人准备停当时,已是巳时三刻了。
    李绮节带着宝珠,去送孟春芳出门。
    孟娘子看到她,神情有些尴尬,一个劲儿地催促车夫快点出发。
    孟春芳毕竟是头一回和外人一块远行,心里害怕,拉着李绮节的手,说了好一阵子话,才鼓起勇气,让车夫动身。
    十二郎孟云皓这回陪姐姐一起去武昌府。孟春芳坐在牛车上,心里忐忑难安,七上八下,只希望牛车能够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走到头。而他则满心欢喜,巴不得一眨眼就到渡口,他还从来没去过武昌府呐!
    牛车快走到巷子的拐角处时,乐得手舞足蹈的孟云皓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孟娘子喊道,“娘,把我的屋子锁好啊,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我的屋子!“
    一字一句,喊得认真而郑重。
    巷子里的人都站在各家门口看热闹,听到这句话,众人互望一眼,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孟云晖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孟云晖这些天一直住在孟家没有走。巷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有人说孟举人打算抬举孟云晖,想把他过继到自己名下。
    孟云皓交待的话带着深刻的敌意,针对的是谁,不言而明。
    孟娘子望着女儿、儿子远去的方向,笑骂一声,眼角上挑,瞟了孟云晖一眼,转身进门去了。
    孟家下人面面相觑,各自散了。
    只余孟云晖一人站在门外,形单影只,略显凄凉。
    李绮节想起最近的流言,暗叹一口气,上前道:“孟姐姐已经走了,外边风凉,四哥进屋去罢。“
    孟云晖脸色紧绷,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双眼黑沉沉的,目光显得有些阴冷,但端方脸上仍然还带着一抹微笑,看一眼李绮节,神色略微柔和了些:“我进去了,三娘也回屋吧。“
    回到院子里,宝珠连连叹息:“孟四少爷太可怜了!他要是咱们家的少爷就好了。“
    这种话宝珠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李绮节听得耳朵都能长茧子了,第无数次暗翻个白眼,同时再次腹诽:你家老爷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人家姓孟,不姓李。
    孟春芳和孟云皓姐弟俩都出门了,原以为孟家应该会清净一段时日。不想第二天四更时,孟家那边忽然传出一阵嘤嘤泣泣的尖利哭声,接着便是一阵摔盆摔碗的嘈杂响动,引得巷子里一片狗吠鸡鸣,比唱大鼓戏还热闹。
    李绮节半夜惊醒,又被迫起了个大早,吃饭时一直在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栽到粥碗里。
    “宝珠,间壁孟家早上在吵什么?我怎么恍惚听见孟娘子在哭?“
    宝珠撕开一张腌菜贴饼,在碟子里蘸了些油盐豆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不晓得,许是孟举人和孟娘子在吵嘴。“
    两人正议论,间壁哐当一阵响,又吵嚷起来了,听声音,这一次动静不小,妇人撒泼打滚的声音中,夹杂着孟举人的怒吼声。
    孟举人自重身份,从来不会和妇人对嘴,听他一句句斥责孟娘子,显然是被气狠了。
    听孟举人说话的口气似乎不大对劲,正在慢条斯理喝粥的李乙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去间壁劝架。
    李绮节的困倦不翼而飞,陡然来了精神,放下碗筷,趴在院墙上偷听。
    宝珠有样学样,趴在她对面,恨不能把耳朵贴进墙缝里去。
    主仆俩一边听壁角,一边小声讨论:没想到啊没想到,孟举人清高傲物,满腹诗书,吵起架来,竟然如此笨拙,被孟娘子逼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口一句“无知妇人““蠢妇““妒妇“,几个词来来回回骂了不下几十遍,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听到一半时,李绮节忽然愣住了。
    宝珠也捂住嘴巴,一脸惊讶,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离开院墙,转身进屋。
    等去劝架的李乙跌跌撞撞回家时,衣裳散乱,神色焦躁,头上戴的网巾歪了半边,松垮垮搭在后脑勺上。
    跟在他身后进门的孟云晖也是一身狼狈,雪白襕衫上赫然几道刚刚沾上的污迹,汤水淋漓,袖口还人撕破了一大边,露出里面一件缀有补丁的薄棉袄。
    李绮节没敢多看。想起每次见孟云晖,他几乎总是一身雪白襕衫打扮,以前还以为他是有意卖弄秀才身份,现在想来,多半是他家中困窘,实在凑不出其他体面衣裳,只能总是穿一身襕衫示人,也好遮掩其他破旧衣服。
    从进屋后,孟云晖一直低垂着头,看到李绮节为他筛茶,还惦记着向她揖礼,汤汁顺着他的袍角袖口流到地上,滴答作响。
    靠得近了,李绮节发现,孟云晖竟然在颤颤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压制他心底翻腾呼啸的愤怒和屈辱。
    他左边脸上,印着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打他巴掌的人力度不小,才不过片刻工夫,他的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一片,让李绮节不由得想起宝珠蒸的蜜馅馒头。
    ☆、第39章 投军
    李绮节把大哥李子恒房里的物件略微收拾了一下,暂时把孟云晖安置在其中。
    宝珠找出一件雨过天青自来旧棉绸夹袍,送到房里。
    孟云晖见夹袍虽然挺阔,但颜色暗沉,应该是才重新浆过的,不是新衣,便没有推辞。换上干净衣裳,梳拢头发,就着热水擦了把脸,仍旧下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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