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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九冬在曹氏怀里咿咿呀呀闹着要下地,曹氏连忙把她放在一张竹木凳子上,她在木凳子上歪歪扭扭,肉嘟嘟的手指头悄悄在屁/股底下的竹木凳子上摸来摸去的。
    李昭节倚着曹氏的裙角,脸上有几分嫌弃,似乎不愿进屋。
    周娘子煮了一锅糖心鸡蛋,加了白糖米酒糟,一个碗里浮着四五个荷包蛋,撒一层细密白糖。
    虽然出发前都吃了一顿饱饭,但因为鸡蛋茶是待客的礼数,宝鹊、曹氏、进宝和刘婆子男人都不敢推辞,坐着一人吃了一碗。
    周娘子看李九冬玉雪可爱,心里稀罕,看她拿不稳汤匙子,想亲自抱着喂她吃,周氏赶忙拦了。她不敢给两个小人吃家里的东西,免得他们肠胃受不住。牛车上带了几袋细粮、干果、点心,都是预备着给两个孩子单独吃的。
    进宝饭量大,头一个吃完一大碗糖心荷包蛋,抹了把嘴巴道:“太太原先住着的屋子是哪间?劳烦亲家表少爷带我过去,也好替几位主子安置床铺行李。”
    周大海连忙放下碗筷,引着进宝往外走。
    周氏出嫁前,李家派人来周家村给她家新盖了两间砖瓦房,说好是给她回家归省预备下的。平时她不在家,周老爹便叫孙子在新房门前挂了新锁。新房里头的家具都是新打的,周老爹和周娘子舍不得拿出来用,一是怕磕碰坏了,二是怕女儿在李家没有脸面。一晃二十年,两间新瓦房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进宝和刘婆子男人把牛车上的行李包裹都一一取下,送到院子里。
    宝鹊和曹氏洗过手,进去铺设床被,整理包袱,周娘子也在一旁抢着帮忙。
    周娘子先前已经打扫过房间,窗户也都开了一日散过浊气,宝鹊和曹氏只需将李家带来的物事归置清楚便可。
    李绮节和曹氏陪着周氏在房里说话。
    李昭节和李九冬牵着小手,到处看稀奇。
    娘子拿出一把绣线绣绷和丝绳,要教李昭节和李九冬玩翻花绳。她的双手长满茧子,又粗又黑,但动作很灵活,一会儿翻出一只大雁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一只蝴蝶。
    李九冬围在周娘子身边,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拍掌叫好。
    而李昭节面无表情,勉强看了片刻,丢下妹妹,跑去院子里逗家里养的大公鸡玩。
    周英莲怕公鸡啄她的眼睛,亦步亦趋在旁边紧紧跟着。
    因知道周氏难得回一趟娘家,虽然有很多人围在周家外边看热闹,倒是没人贸然上门。夜里吃饭前,不少村人往周家送来自家新鲜的菜蔬江鲜,都是给周氏几人添菜的。
    刘婆子预备了铜钱串子,送给来送菜的几家主妇,妇人们不肯收,推推让让半天,跟泼妇骂街似的,李昭节和李九冬听不懂村里的粗话,还以为她们要打起来了。
    李绮节胃口好,跟着周氏一起吃的周家的饭菜。李昭节和李九冬只吃了一碗周娘子亲手蒸的鸡蛋羹,主食栗米粥是从李家带过来的。
    待到夜里时,周氏看李绮节和李昭节姐妹几个都睡熟了,把宝鹊叫到跟前,拉着她的双手,语重心长道:“宝鹊,你是怎么想的?“
    宝鹊咬着樱唇儿,心里心里明白,太太想把她配给娘家侄子周大海。
    宝鹊和典妾大姑娘命运相似。父母为了替家中兄弟筹钱娶亲,把她卖给一个路过的人牙子。二两一钱银,折算成铜钱,沉甸甸的,他们家从没见过那么多银钱,足够她兄弟娶亲盖新房了。
    周氏将宝鹊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让她在家里帮着做浆洗衣裳、洒扫房屋的轻省活儿。
    宝鹊以前时常陪周氏回娘家省亲,和周家上下都已熟稔,直接称呼周娘子为“周大娘”,唤周大海为“周大郎”。
    周大郎和周英莲的父亲多年前征徭役,和其他几十人一起去南方干运输漕粮的活儿,从那以后杳无音信,家里人已经死心,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周家村民风淳朴,家里就算再揭不开锅,也绝不会把女儿卖到腌臢地去受苦。宝鹊小小年纪,就成了别人家的奴才,周家人都颇为怜惜,周娘子也不把她当下人看,平常趁着帮女儿周氏和孙女周英莲做鞋袜衣裳的功夫,也顺带着帮她扎了鞋垫、做了几双布鞋。
    宝鹊知道周家人都是好人,嫁给周大海,就成了太太的侄儿媳妇,以后肯定不用吃苦受累。
    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在被自家阿爹卖掉的那一刻,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宁肯做富人家的奴才,也绝不嫁给平头老百姓!
    周家只是太太的娘家,太太不会拿李家的钱钞无止境地填补娘家侄儿,嫁给周大海,未必比当富人家的奴才轻松自在。
    宝鹊曾经在人牙子手里调/教过一段时日,听人说起过大户人家的富贵奢华,心里头又是羡慕又是向往,如果能在那样的大户人家当丫头,哪怕让她夜夜倒马桶她也乐意!
    刚到李家的时候,宝鹊看到李宅的宽敞院落,还以为李家也是个财主,当时还庆幸自己运气好,没被卖到山旮旯里去。等做了几天工,她才知道原来李家老爷、太太都是农人出身,日子过得十分简朴,挣得的钱银宝钞全都攒起来买地买田,不舍得花用。周氏常常亲自下厨做饭,甚至特地在后院开一块地当作菜园。外边行市的柴米、油盐和菜蔬要价几何,李老爷和周氏比厨房采买的刘婆子还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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