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路上还好吗?”
“嗯。”
叶雪英进行了一番亲戚正月见面的套,结果发现跟这人真难沟通。他就跟你一个字,两个字的说。
叶雪英没法,开着交际术,没话找话跟他硬聊。现在搭不上话,一会跟他还怎么喝茶?总不能一人捧一杯茶,默默干杯吧?
“表叔这次来,可以住多久?”
“三年!”
叶雪英汗了一下,这是要长住的架式。她说话顿时注意了一些。这么大年纪,又是举人,一住三年,估计是来的。
“是来书院?”
“嗯!”
叶雪英奇怪了一下,关中的书院比洛城多,比洛城好。居然舍关中跑这来,或许是在关中出了什么事了。她就不问的事了。
“表叔平时都玩些什么?”
“不玩。”
叶雪英一路被噎得要死。幸好终于到了芳菲阁。
杜鹃率先上前推开了门,对里面的丫环做了个来的手势。里面的丫环们立时忙碌起来。
杨恒扫了眼芳菲阁的厅,里面物事莫不芳洁精致,帘子,纱帐,花瓶俱是价值千金的珍物。布置的却让人不觉得奢华,只觉得优雅舒适。
他暗自点头,这才象一个才女的居室。
“表叔请坐!”叶雪英招呼人在上位坐下,自己在左下相陪。
杜鹃使个眼色,山雀取了上好香茶来端上。江鸥端来四色点心。正月里常有人,各式点心都备着。
杨恒端起白玉盏,喝了一小口。
“去书房!”杨恒站起来道。
叶雪英懵了一下,这是要参观书房?
她无奈的起身,引着他去了自己的书房。
杨恒上了楼,略看了眼,就明了楼上的布局。径直进了书房,他四周看了看。
左边是书架,上面摆了大排的书。他一眼就看出多是些游记和诗集,还有好些话本小说。他暗自点头,姑娘家的书架大抵如此。右边是小案,上面摆着两盆茶花,以及一些摆件,墙上挂着两柄宝剑。
正面是一张大书案,放着文房四宝,一个大青瓷笔筒,插着大小数十支笔。边上是一叠写满字的纸,一堆书。
案的后面是一个人高的大花瓶,里面放着几十个卷轴。
正墙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画。不是山水,不是花鸟,画得就是主人自己。
杨恒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他真没见过在书房挂自己画像的。不过这画画得真像,却是雪英身着白裙躺在山石上,一手持书,一手倚石的样子。黛青山石周围是大朵艳丽的茶花。画中的雪英说不出慵懒娇美,有一种肆无忌惮的张扬逼人的美。
叶雪英懊恼的咬了下下唇,她忘了收起这幅画了。好吧,她就是这么一个自恋的女人。其实她前世还没这么自恋,谁让她现在长得美呢。
杨恒相信一句话: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看看他的书房就行了。
看了雪英的书房,他发现了一个真相,雪英在外的样子,其实全是伪装出来。规矩礼仪极好?极好到在书房挂自己的画像,还是这种极出格的画像?温婉端庄的才女?端庄到在房中挂着交叉的出鞘宝剑?守礼到一书架的话本小说,女诫扔墙角最角落的地方?
发现雪英其实和自己一样是个蔑视规矩礼俗的人,杨恒心情大好。他是做在明面上,雪英只是更隐蔽些罢了。他可以理解,毕竟她是姑娘家,不敢象他一样。
“听说你棋艺精湛,我们手谈一局吧!”杨恒说。识人的另一手段,下棋,都说棋品如人品。
“好吧!请去下面厅稍侯,这里不方便待。”叶雪英保持着温婉的微笑。
“你就装吧!我早识破你了。”杨恒心里暗笑着,重新回到厅。
云燕摆上镶着银线的沉香木棋盘,黑白玉棋罐。
两人对坐下棋。
叶雪英发动四级棋术,存心给表叔个厉害看看。省得他高傲,省得他爱理不理,省得他东看西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报仇从早到晚。她要杀得他不敢再来!
叶雪英一开局就杀气腾腾。
谁知杨恒棋艺不错,布局幽远,棋路绵密细腻,又时有出人意料的妙招。
下到中盘时,叶雪英发现自己有些不妙,算了算,到终盘自己至少要小输两个子。叶雪英怒了,她绝不能输给这讨厌的家伙。
杨恒也算出来了,暗自得意。雪英你名气再响,也是姑娘家,怎么下得赢我?我可是关中年青一代的棋王。
叶雪英看对面的表叔高傲的鼻孔又抬起来了。
恨的她咬牙,一狠心,她将本不想升级的棋术直接用经验堆到上最高级完美。有了完美级的棋术,她立时就看出了许多反击的机会。她立即展开了犀利的反攻。
下半局,杨恒就慌了,额角沁出细汗,皱紧眉头,苦思起来。
然而,不管他怎么挣扎,最后还是大输特输。终盘时,杨恒输了二十多子,这在高级棋手中很少见到。通常高级棋手输赢不会超过五子。如果算到会输十子左右时,一般就会中盘投子认输。真输到五子以上,就很丢脸了。
杨恒这次输了二十多子,简直是惨不忍睹,输得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再来!”杨恒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大喊。
叶雪英悠闲的喝了口茶,点点头。看到对手输得面红耳赤,她就爽了。
重新开局,这回,叶雪英更是毫不留情,从开局就开始屠杀。
杨恒汗湿重衣,最后也只活了不到一百个子。
叶雪英屠杀得痛快淋漓,感觉好极了。
杨恒难以置信的瞪着棋盘,他从没输这么惨过。输得莫明其妙,完全看不懂雪英的棋路。
他终于悟了,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表叔?”叶雪英笑眯眯的喊。
“嗯?”
“还下吗?”叶雪英笑眯眯的问。
杨恒胀红着脸摇头,再下自己还是要被虐菜。
“我有事,要回去了。”杨恒生硬的说。
叶雪英好脾气的站起来,说:“好吧,我送表叔。”
胜利者通常都要比失败者更宽容。
送到门口,叶雪英气的说:“欢迎表叔下次再来手谈。”
杨恒僵了一下,冲她点点头,飞快的走了。
叶雪英关上门,咯咯笑了起来。
她笑得太早了,杨恒还没走远,他听见了。
杨恒无语了,他觉得雪英真狡滑,肯定是早对他不满了,所以第一局故意先让自己半局,等自己以为要稳操胜算时。她才发挥出真正的本事,反败为胜来戏弄自己。自己不察,上了当,还硬要再来一局,结果她就毫不留情的屠杀了。边杀边看自己的丑态来偷着取乐。所以在自己狼狈逃走时,她才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个狡黠的坏姑娘!杨恒想着,却不自觉的露出真心的笑容。他讨厌一本正经的姑娘,就喜欢就种有才又狡黠的坏姑娘。
回到外院住处,杨恒的耳边似乎还回响起她坏坏的喊表叔的声音,一本正经的喊表叔的声音,气的喊表叔的声音。
无数个“表叔”就象钻脑的魔音一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