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去哪,只要和白术说一声,白术都会陪伴左右。
撒谎。
脑海中,出现少年冷酷无情,大步而去的背影。
——对不住,殿下,您就当白术死了吧。
放在木栏上的手,微微收紧,少年眺望的眼眸已呈放空,望着不知何处,久久无法回神。
身后有人轻步走近。
听脚步声就知,是跟了他六年的荣霖。
“殿下,刘蘅带领的军队快到十里之外了,皇上与百官已至城门,我们也该去了。”
少年淡嗯一声,大步往楼道走去。
这几年,北翰战火连连,被不停犯进的外敌扰得不堪重负。
皇帝东方越接过来的江山,已度过了两百年的繁盛,日子一直过得和和美美,突然这般折腾,东方越根本应付不来,战况输多赢少,劳财伤命,百姓怨声载道。
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勇猛无比的刘蘅,由他及另一位将军共同带领的军队所打的每一场战役从无险阻,可谓是所向披靡,大杀四方,喜报一个接一个地送回,半年为北翰夺回了两个重要州城。
全国上下一片欢天喜地,原已病重到无法下床的东方越,不仅能下地了,还又有心情按摩了。
这样的神之军队凯旋回城,理当夹道相迎。
皇帝率领百官到达郊外之时,军队已出现在官道尽头,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山河之间。
为首纵马而至的男子身披银甲,雄姿英发,跪地向皇帝报告战役与兵况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骁勇凛然的风采,令在场的人无不神往,无不赞叹其不愧为将门后代,十八的年纪,就能带兵夺城,将来前途不可预测。
于太庙告奠天地祖先之后,便是为功臣将士们庆功的酒宴。
宴会设在了宫中正殿。
酒宴开始之前,是论功行赏仪式。
最高受赏者之人是刘蘅,皇帝封他为四品大将军,并赏赐了宝玉、甲胄,及数位美人。
然而刘蘅跪在皇帝面前,竟称其不要宝物也不要美人,只要皇帝的一道赐婚,恳求皇帝将六公主恭顺赐予他做妻子。
众人哗然,皇帝懵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刘蘅看上了六公主,更为他的直爽敢言捏了把汗。
谁人都知,六公主最得皇上宠爱,又与手握重兵的巩宰相之孙巩良两小无猜,在这个时节提这样的要求,无疑是给皇帝难题。
这件事最后皇帝以恭顺已长大,需好好过问她的意思为由,暂且按下。
“嘁!有趣。”
席中的巩良看到这里,忍不住嗤笑,回头向自己的上座四皇子东方持吐槽。
“殿下,您不觉得这刘将军有趣之极吗,打了两个胜仗就把自己当个香馍馍,也不怕贻笑大方。”
东方持持杯淡淡呷了口酒,没有说话。
“之前我和恭顺就正面领教过他的有趣。”巩良笑道:“我们在堂中赏画,他过来就叽叽喳喳,一个舞刀弄枪的莽汉,也好意思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差点没把我肚子笑坏。”
东方持闻言顿了顿,抬目瞥向巩良,道:“据我所知,刘将军还是有资格与人赏画的,其曾外祖父是位写意画师,在民间颇有名气,他小时候出的画,还受过我父皇的赞赏。”
巩良僵了一僵:“……竟有这回事?”
东方持眼尾微勾,露出一丝鄙夷,漫不经心道:“所以,巩公子可别轻敌了。”
巩良回身看住东方持:“殿下还知道什么,都告诉臣吧。”
东方持态度不咸不淡:“就这,没了。”
巩良早就看刘蘅不顺眼,此时更是满脸藏不住的嫉愤,开始疯狂吐槽刘蘅:“殿下以后要小心着这位刘蘅,他野心太强,我爹早看出来了,皇帝也不会把恭顺给他的……”
东方持显然对这种话题没兴趣,面露不耐,目光懒懒扫向四周,扫向已露疲态的父皇,估摸着他很快会回宫,只要他一走,自己也就可以离席了。
这时,他瞥到刘蘅身边,有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少年顿了一顿,将视线缓缓移了过去。
刘蘅已解下了甲胄,着克色锦袍盘坐席上,正耳朵后倾地聆听后方一男子说话。
那男子兵卒的打扮,姿势端正地跪坐在刘蘅后方,上身微微前倾,附在刘蘅耳边说话,身量细瘦,乍一看去,像个没长大的少年。
他竖手兜在嘴边,几乎把整张脸都挡住,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他那只纤长的手,以及这手的腕上,一串黑亮的珠串。
他眯了眯眼,紧紧望着那只手。
不知是不是墨珠衬托的原因,他看到这人的手,嫩如皎玉,柔如凝脂。
和记忆里,那只被油膏浸得透亮,张开虎口紧紧压住,顺着他的大腿,缓慢推上来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接着,那只手放下来了。
他看到了他的脸。
与那人长得分毫不差。
甚至,岁月好似没在他身上经过,他还是十四五岁时的身量。
他们不知说到了什么,刘蘅和他都笑了出来,那人清俊瘦削的脸上,绽着灿烂而迷人的笑容。
他还拍了拍刘蘅的宽肩,动作自然而落拓,根本不像亲兵,更像是友人。
东方持侧脸别过了视线。
羽睫半垂,几乎将眼瞳里所有的光华都遮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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