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虽贵,却为常人所赏,昙花性高,恣意芳华,世人皆道其花期短,却不知这昙花开得最是圆满,一瞬即为永生,了无遗憾;十八聪慧得大道,正适此花。”
沈老夫人说着,便将那花簪簪到了沈十八的头上,“静儿,祖父为你赐字,书华。”
“礼成!”
若说此前十八娘被赐昙花总让人觉得诧异,可这书华的表字,却让现场的气氛一下轻松起来,这沈家,可是以添喜郎闻名。
果见那王十一郎抚掌大笑起来:“十八娘,这下我九姐可要松口气了,她可是日日对着她那朵牡丹喊卿卿呢,你得了昙花,我们太原的邪风可终于是要散了……”
十八娘一听,心中顿时一轻,王九娘是她的闺中密友,前两年得了牡丹,如今正在长安待嫁。
簪花礼之后,便是游园会,各家适婚的儿郎和小娘吟诗舞剑,论论天下大道,甚是轻狂。十八娘正想上前去见见那素未谋面的兄长,却瞅见小楼上的祖父冲着她招了招手。
十八娘用手捂了捂眼,今儿个太阳有些大。
这座小楼许久不用,散发出厚重的松油味儿,让她的心莫名一沉,脚步也变得有些重了起来。
祖父背着手,站在窗前,依旧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听到她来了,缓缓开口道:“可知为何会赐予你昙花?”
十八娘垂眸行了个礼,“十八近日多感不适,畏寒体乏。”她说着,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最近她感觉到了,晨起舞剑时,行气阻滞;夜里就寝,手脚冰凉;十六今日说她嘴白,可不是吓的。她先前不敢肯定,可获了昙花,反倒定了心,她怕是得了什么难缠的病了。
祖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十八娘那颇肖自己的脸,狠了狠心,“我沈氏此辈女子,没有第二个人能伶俐过十八娘你,只可惜,你是活不过十八岁的。”
“大楚改元那年,我遇刺,你娘以一己之力击退数人,可最后也是寡不敌众,替我挡了一刀。岂料毒性太大,你娘当场便去了。你非足月而生,天生弱症,在三岁那年,访得神医,得一丸药,若是出嫁前病情无反复则断了根,此后与常人无异,若是……也是你的命数。”
“而你的哥哥沈三郎,年幼成名,他是我最中意的孩子,可是也毁在了那一场刺杀里。”
“刺杀您的人是谁?算了,您不说,我也明白了。”沈十八娘感觉自己的手心热热的,想必是掐出了血。
居然,她沈十八,是活不过十八岁的。
第二章 重生
十八娘端坐在窗前,祖父适才的话语尚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暮色里的钟声,震得她肺腑翻腾,仿佛下一刻便要吐出来了。掐破的手心已然结痂,无意间牵扯到伤口,一阵刺痛。
她,沈十八,在被人告知大限将至之后,竟然还能笑逐颜开的夜宴群宾,这范阳的小娘里,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符合贵女典范的了。可这有何用?
上辈子亦是如此。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吹散了身上梨花白的香气,让十八清醒了一些。她已经很久不回忆往事了。
那时候她还是大晋贵女,鲜衣怒马好不恣意,便是宗室女,亦不如她,这天下能与相师学权谋的女子唯她一人。便是嫁人,也嫁与最出色的男子,成为王氏宗妇。
然而纵然胸有丘壑,也架不住兴衰更替。晋末乱世,世家风雨飘摇,夫君战死疆场,她带着满门孤弱,撑住王氏门庭。
那时候亦是初春,她躺在小榻上,一旁的双鹤抱松铜炉里燃着淡淡地香,她很久都没有睡得那么沉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孩子,闺名沈静。
刚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什么马脚,让身边的人看出了破绽,可是日子旧了却让她忍不住为这孩子心疼起来。沈静在沈氏大宅里,是一个突兀的存在。
她是五房嫡女,母亲鲁氏在生她时难产而亡,父亲沈泽外放多年未归家,有嫡出兄长二人,嫡姐一人,然而从未谋面。她就像是被家人遗忘了一般,自己住在诺大宅子里。当初她并不明白,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
“十八娘,夜风太寒,奴为你关窗可好?”大丫鬟南枝挑了挑被风吹弱的灯芯,担忧的问道。看起来昙花也不错,可是在南枝的心里,只有牡丹才配得上她们的十八娘,更何况,王氏宗妇,非牡丹不可。那十八娘……可怎么办?
沈十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南枝,替我更衣罢。”
南枝插好窗峭,净过手,替沈十八取了今儿新簪的昙花钗。这钗日间不显,在烛光之下竟然显得流光溢彩,握在手心亦是感觉一股暖流滑过,竟是上好的暖玉。
沈十八轻拂这昙花簪,又是愁上心头。就是它,将她的前路扰乱了。
窗外的桃花又要开,她却是再也嫁不得王六郎了。
她原本想着,如今算是太平盛世,她嫁给心仪的男子,当上王氏宗妇,照拂一下这个身体的兄弟姐妹,也算是还了恩情了,美好又顺遂的一生,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十八娘,七郎在院门口小踱多时,却未进来,怕是有事,可要唤他。”北流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十八的思路,今日还真是多事,有这么多想见而不得见的人来找她,告诉她一些她并不想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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