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汐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那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小悸动。
吴惟安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
他都擦得差不多了,而她依旧还在慢慢擦拭,只擦了额头和眼睛。
眼睛以下,她的发,她的衣,还是黄橙橙的一片。
嫣红的唇瓣边,也有碍眼的痕迹。
吴惟安把玩着手间的毛巾,指尖轻动。
可他手还没抬起来,就看到纪云汐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戒备。
吴惟安垂下眼眸,将毛巾随意扔到茶几之上,往后一靠,道:“你怎么看?”
纪云汐收回眼神:“如果我是他们,这事只是开端。这一局,最重要的点是,那一家人必须得死。灭了满门,血流成河,死得越惨越好。人向来有怜悯之心,到时民怨四起,当今圣上向来体察民心。圣上一开口,纪家布庄再无开业的可能。”
吴惟安嗯了一声:“那家人交给我。”
纪云汐颔首:“行。”
*
回到家中,两人各自沐浴。
吴惟安洗好后,和纪云汐说了声,便走了。
纪云汐有些讶异。
这种事,吴惟安向来都不会自己出动,他都是喊圆管事和雪竹他们。
而他自己,就在家待着。
她轻轻挑了挑眉,坐在梳妆镜前,喊丫鬟重新给她梳妆打扮。
她也得出去一趟。
纪云汐梳妆打扮的功夫,家里几位哥哥听说了今日开泰庄门口的事,接二连三上门。
纪明焱更是怒气冲冲,说要把他药地里的毒蜈蚣们全挖出来,带到面馆一家,给他们暖被窝。
当然,最终被纪云汐三言两语劝了回去。
梳妆打扮完后,纪云汐去了鱼跃、青帘他们的住处。
为了方便,四家布庄里没有成家的伙计,都在这处宅院住着。
今日的事情,青帘和鱼跃都亲眼看见了。
其他三家布庄也都已听说。
甚至在纪云汐过来之前,四家布庄的人聚在一起就聊了这事。
故而在来见纪云汐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青帘本以为会见到怒容满目或者愁容满面的三姑娘,可不曾想,三姑娘还是往日的三姑娘。
妆容依旧精致,衣饰样样讲究,面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给人以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但却如此可靠。
众人下意识就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便听到主位上的纪云汐开口:“明日起,四家布庄都关店。”
众人霍然抬头,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胆子小的,甚至直接跪下了:“三姑娘!请三姑娘三思!这店不能关啊!!”
要是关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又被三姑娘打回原处呢?这一下,大家深深怨恨起了面馆那一家人。
东蕴布庄的人甚至开始后悔,在今日傍晚事发之时,他们都在观望,没有跑过去,没有将那群面馆的人狠狠揍一顿!
青帘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朝纪云汐福了福身:“三姑娘,面馆儿媳来店里买衣时,奴家看见了。奴家劝了她几句,可她不听。奴家便也没管太多。若是,若是奴家坚决,不卖她衣裳,这事就不会发生了。三姑娘若要责罚,责罚奴家就好,可千万不要关店……”
纪云汐看着大家的反应,安静听着青帘说完,才道:“店开着就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此事与你无关。”
青帘抬头:“可是——”
纪云汐目光悠长:“关几日罢了。”
五皇子和邢舒月的目的,不就是想关她布庄吗?
那她如他们所愿,她自己关了。
纪云汐垂下眼眸,勾了勾唇:“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没歇过,刚好趁关店这几日歇一歇。店里货源不足,也可以趁这段时日补上。原先几家管事和我提的一些建议,我觉得也挺好,你们一起改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刚刚纪云汐说要关店,他们心里涌起了一股后怕。
关四家布庄,对家大业大的纪云汐来说,虽有亏损,但其实没什么。
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所啊。
纪云汐望着他们,继续安抚:“发生此事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日后你们需更谨慎。此次倒是不用过多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真正把自己的性命,与布庄的生死存亡挂钩在了一起。
*
夜深露重,如今已是九月。
天气凉了,晚间风吹过,让夜香工也不由紧了紧衣物。
他打了个哈欠,往家中后院而去,打算拿了桶,推着车挨家挨户去收夜香。
忽而,夜香工脚步一顿。
他眯起小眼睛,连忙快步走到院中一角。
那里一向是他堆收来的夜香的地方,昨晚收的夜香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他堆在这。
可现下,居然生生少了好几桶!!
他当即骂道:“哪个生孩子没p眼的,居然连夜香都偷!”
夜香工骂骂咧咧的,推着他的车,走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
而离这隔了两个坊的长兴坊中,榆树旁的那户人家,今晚却不太平。
五皇子似乎也猜到纪云汐吴惟安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派来的杀手和死士,一批接着一批。
这家人面馆开了快十年,生意不错。当初也运气好,从急于脱手的主人家买下了这处宅院。
宅院院子挺大,都被老婆子拿来养鸡了。
面馆里一般客人都会点鸡蛋,自己养鸡,鸡蛋就不用买。而且鸡也可以杀了做鸡肉面。
此刻,院子里数不清的公鸡母鸡均瑟瑟发抖不停地往角落里挤。
这些小动物,向来对危险最为敏锐。
院子里,十几个黑衣人守在房间外头,把房间守得固若金汤。
五皇子的人,一批一批进来。
这些暗卫死士武功不低,和吴惟安那十几个黑衣人不分上下。
但五皇子派来的人要多得很多,若只有这十几个黑衣人,早晚败下阵来,让五皇子的人夺门而入。
可他们有雪竹。
雪竹一身黑衣混迹其间,这次他不用再收着手,可以堂堂正正扫人脑袋了。
面罩盖着头和脸,只留出一双眼睛。
雪竹那双眼睛极亮,兴奋看着院中那些死士,就像平日他看毒娘子吐出的瓜子皮儿。
雪竹扫脑袋扫得情难自禁。
他吃斋太久了,压抑太久了,全都释放在了今晚。
而且这一个多月,他白日都在夫人的布庄里帮着染布,他染布染得很细致,经常要盯着布可有哪怕一个小圆点没染好,这练就了他一副好眼力。他一眼就看中这些人的脖子,哪里最容易扫。
一刀过去,不多不少,刚刚好。
其他十几个黑衣人轻松得很,偶尔扫几尾漏网之鱼。
他们可不敢上去和雪竹抢人头,抢多了雪竹会生气。
他们完全打不过雪竹,在雪竹手下,他们一招都走不过。
这毕竟是公子带在身边,亲自栽培数年的人。
雪竹已经如此恐怖,公子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可惜了,这些年来,公子已经很少自己动手,很少参与这些事了。
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公子也在这里。
不过正在房间内,给这家人浇屎。
圆管事也在里头。
和专门负责扫脑袋的雪竹不同,圆管事今晚就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去偷夜香桶。
第二件,将这家人五花大绑,堵上他们的嘴巴,遮住他们的眼睛,把他们扔水缸里。
而后,看着他的公子,一勺一勺给这些人浇屎。
圆管事曲肘,隔着面罩,将塞鼻子的棉花再往里怼了怼。
院子外彻底没了动静。
雪竹扫完脑袋,和大家一起搬尸体,拖院里的血迹。
十几个黑衣人很难过,他们拖点地,都要被雪竹虎视眈眈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