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嫣难过得发抖,但她好像又有一点明白过来,圆晦说的是对的,当年之事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样,以李玄寂的性子,断然不会饶过圆晦,彼时事发,可能圆晦更加无法面对吧。
火焰大了起来,爬上了圆晦的僧袍。圆晦无喜无悲,将那串常用的青金佛珠置于膝头,阖眼而已。
谢云嫣咬着牙、流着泪,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火光跃动,烟雾弥漫,大火渐渐地蔓延开,圆晦陷入了火海之中,他那削瘦的身形在火与烟雾中扭曲,逐渐变得不可辨认。
谢云嫣用手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
寺里的僧人好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叫声。
“起火了、起火了、快起来。”
“哪里?哪里?啊,好像是方丈那边。”
“不好,快来人、来人啊!”
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喧哗,纷叠的脚步声响起,和尚们朝这边冲了过来。
有和尚看见了谢云嫣,大叫道:“小谢,师父呢?”
谢云嫣终于大哭起来,朝和尚们跑过去:“师父、师父还在房里,他没有出来。”
火势已经十分旺盛,整个禅房都烧了起来,火光熊熊,映红了黑夜,地上的雪都溶化了。
和尚们惊慌地叫喊着,有的去打水救火,有的试图冲进火海。
“师父还在里面。”
“火太大了,师兄你不能去,已经不行了!”
“小谢你先走开,这里危险。”
“快叫一些人去藏经阁,把经书搬走,快!”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突然有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个个手中拿着刀,寒光闪闪、杀气凛凛,朝谢云嫣砍去。
谢云嫣尖叫了起来。
和尚们大叫起来:“何方歹人?定是他们放的火!”
护院的武僧冲出来,迎战上去,阻住了黑衣人。
两厢杀做一团。
那边火还在烧着,和尚们奔来奔去地救火,这边刀棍相交,呼喝斥骂,间或有人受伤,大声惨叫。火光和血光搅合在一起,把这个夜晚被撕扯得七零八碎。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和尚跑过来,人群纷乱,好像失去了章法,一切都陷入凶险境地。
谢云嫣想起方才那太监之言“我们几个办事的人”,原来太监是有同伙的,也不知道原先都藏在什么角落里。
她今晚经历剧变,此时又是悲伤、又是惶恐,在这纷乱的夜里愈发不知所措,看着乱哄哄的人群,觉得似乎随时还会有人会跳将出来,朝她杀来,她下意识地抱头就跑。
在混乱中,她分不清方向,只见周围黑黝黝的景物在掠过,寺院里的佛像在佛龛中远远地望过来,好似悲悯,她慌不择路,不知不觉跑出了法觉寺。
果然,身后有人追杀过来,五六个黑衣蒙面人举着刀,在黑暗中如同夜猫一般,不声不响地围攻而来。
谢云嫣眼角瞥见了那些人,她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向前奔跑。
追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谢云嫣奔跑着,寒风从口鼻灌入,直到胸腔,火辣辣地疼,气都要喘不过来,血液涌上来,脑袋晕乎乎的,只顾着一个劲地向前跑。
慌乱之间,她好像听到前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急促、沉重,好生奇怪,她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丝念头,这像是奔驰的马儿已经精疲力竭,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冲刺,是什么人?
就这么一分神,后面的杀手们已经追了上来,持着刀,当头就砍。
谢云嫣极力躲避,但她此时气力已竭,再也无法支撑,腿一软,摔倒在地。
刀刃无情地砍下来,在雪夜里闪动瘆人的寒光。
谢云嫣惊惧绝望,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当头一刀。
倏然,一声怒喝响起,宛如惊雷,一道光掠来,风火霹雳,带着千钧之势,风声呼啸,好像要把这黑夜都劈开。
一杆玄铁枪穿透了举刀的杀手,去势不减,带着他飞了出去,直到数十丈外,“夺”的一声,钉在地上。那杀手的身躯被挂在枪上,腹腔贯穿,犹未气绝,发出野兽般狂乱的哀嚎,在半空中抽搐着。
其形状惨烈,令其余人惊呆了一下。
只在这一瞬间,一匹黑马奔到了面前,它肌体高大、筋骨强健,形态如龙似虎,但看过去却虚弱不堪,好似长途跋涉终于到了这里尽头,口吐白沫,前腿一歪,一头栽倒下来。
马上的骑士腾身而起,如凶狠的鹰隼一般扑过来,人在空中,拔剑出鞘,其势如长虹贯日,锐不可当。
“燕王!”杀手中有人发出了嘶哑的惊叫。
但也只有这一句而已。
李玄寂挟雷霆之怒,人到、剑到,锋刃所过之处,血肉之躯如同被泼了滚水的雪一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被劈开、被切断,甚至连惨叫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夜色下,如同世人所传言的那般,那个男人是修罗鬼刹,浑身煞气,肆虐屠戮,凡人之躯在他剑下如同豆腐一般,说碎就碎了,碎成一团肉糊。
血水四溅,碎肉横飞,谢云嫣惊恐睁大了眼睛,好像呆滞一般看着。
好像只过了片刻,暴戾的杀戮就停了下来,地上撒了一片残骸断肢,钉在枪上的那个人也已经僵硬了。风吹过来,空气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