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皇摇头叹气:“你就是这一板一眼的硬脾气,叫哀家想疼你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小时候你多乖,喏,你大约不记得了,你就这么点大的时候……”
她指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对李玄寂笑道:“还曾抱着哀家的大腿撒娇,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李玄寂淡淡地看了那男孩儿一眼,没有接口。
那男孩大约三四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朱太皇一直朝他使眼色,但他察觉到李玄寂一身凛冽气息,如同风火逼人,这孩子心中畏惧,不敢上前。
朱太皇没奈何,只好出声:“维盛,过去拜见燕王。”
李维盛是光启帝的幼子,其母唐淑妃很是得宠,连带着这孩子也娇气起来,虽然之前大人们对他耳提面授了许久,但这会儿胆怯之下,一股脑儿全忘了,开始耍起无赖:“不要、不要,他不过是个臣子,应该他来拜见我才是。”
李玄寂上前一步,躬身俯身:“是,李玄寂见过六皇子,殿下大安。”
他虽俯首,但身形如山岳,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这么一靠近,李维盛吓了一跳,居然“哇”地哭了起来。
朱太皇扶额。
左右宫人眼看着不对,赶紧把李维盛抱下去了。
朱太皇拍了拍她身边的椅子,叫李玄寂过来坐下:“你前阵子去哪里了?好不容易北方战事平定,你回了长安,哀家还想和你多叙叙话,你一转眼又跑了。”
李玄寂坐下了,他的身形依旧挺得笔直,无论何时,都如同一柄利剑。
他用平常的语气道:“臣今日进宫,就是想和太皇说这个事情,臣日前去了一趟凉州,从赵家带回来两个孩子,如无意外,打算从中择一人收为养子。”
朱太皇不悦:“哀家劝了你多次,你还是不听哀家的话,你年纪轻轻,身体又壮实,自己娶个王妃,要生十个八个都是有的,何必去要别人家的孩子?”
在这件事情上,李玄寂和朱太皇已经争执了多次,此刻他不欲多说,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臣既是孤寡命格,还是顺乎天意为好。”
朱太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玄寂十六岁的时候,与礼部尚书乔家的女儿定了婚约,乔姑娘天姿国色、惊才绝艳,是整个长安城儿郎的梦中佳人。谁知道,刚才下聘,这乔姑娘就失足落水死了。
朱太皇心疼李玄寂,亲自做主,将娘家的侄孙女儿、太尉府的朱三娘许给他。可是,在出阁之前,朱三娘突然身染恶疾,一病不起,药石罔效,差点去了。
朱夫人哭哭啼啼地连夜进宫,在朱太皇的宫外跪了一宿,恳求太皇收回成命。太皇大怒,任凭朱夫人跪到晕过去,也没有松口。
后来,还是李玄寂自己求了朱太皇,到朱家退了亲事。
退亲后,朱三娘果然好了起来。
经过这两桩事,关于李玄寂天孤煞星之说又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破军入命,主杀伐,伤阴德,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注定一生孤老。
正经的名门世家再也不愿将女儿嫁给燕王,还能上门议亲的,多是另有图谋之辈,李玄寂岂能应允,这事情就拖了许多年,但是,连朱太皇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兴起了要收养子的念头。
朱太皇不死心,还再劝说:“哀家最近在想着,命长安城里各世家把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的生辰八字都呈上来,哀家让圆晦和尚逐一看过,总会找出一两个和你命格相合的人。”
圆晦是法觉寺的主持方丈,长安有名的高僧,精通佛理,传言他能现诸天佛陀之相,身具慧眼,可堪破前尘后世,有三生大功德。
李玄寂的“玄寂”之名即为圆晦所取,其实是为法号,他甫一出生,就被圆晦收为记名弟子,日日为他在佛前诵经,消弭罪孽,按朱太皇的说法,这才保佑得李玄寂平安长成。
李玄寂八面风不动,平静地道:“确实不必,命格相合也未必性情相合,臣向来心气高傲,太皇是知道的,与其将就,不如作罢。”
朱太皇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既要收养,好歹找个年纪小的,打小在你身边带着,也能视你为亲父,听说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都有十二三岁了,这么大,都记事了,不好亲近,你看看方才的维盛如何,这孩子虽然胆子小,但心性至纯,很是乖巧。”
李玄寂目光冷漠:“太小的孩子怕立不住,我既收了养子,自然要亲自教导几年,十二三岁的孩子,受得住我的凶煞之气,不容易死,正正合适,我带了两个回来,一个放在身边养着,一个放到外头去备着,若一个死了,就换一个,六皇子那么小,经不住这番折腾。”
朱太皇叹息了半天,又道:“话虽如此,你身份高贵,是我们李家的子孙,若要收个养子,维盛太小,王公贵族里多有年岁相符的,尽可以选几个,何必巴巴地跑到凉州那穷乡僻壤去,听说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一个不过是土豪富户的儿子,还有一个,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大不像话,有失体面。”
李玄寂若无其事地道:“先父挣来的爵位,让赵氏的子弟来继承才是正理,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况且,还有一说,命贱才好养活,尤其那一个无父无母的,据说也是命格太凶,克死了家人,臣有一请,叫圆晦师父不需看那些闺秀的八字,替我看看这个孩子的,若真是大凶之人,那再好不过,我就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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