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像是陷入最美妙的梦境,无论旁人如何呼唤,也绝不会从梦中醒来。
生地?此时再看,李西来心中发憷,这哪里是生地?
奇花异草,葱郁老树,绿树红花,生机勃勃,然而,没有一只自由的生灵。
遑论牛羊,就是生命力最强的老鼠,无处不在的蚊子、蟑螂、蚂蚁,半分影子都没有。除了死寂,唯有死寂。
李西来背起白若,在山顶一步步前行,不敢深入生地,只能沿着边缘,摸索前进。
大蛇在另一边跟着,眼中嘲笑意味更重,好像要看看,李西来能够坚持多久?
死地会死,尚能感觉到痛苦,生地同样会死,却是一睡至死,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走着走着,李西来愈发困乏了,或许金则强盛之时,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蛊惑精神的力量。
不过现在,他没有明白,金则无法给他力量,能唤醒他一次,已是最后的颤动。
不知是不是幻觉,太阳总是高高挂着,不曾偏斜半分,好似没有日落,它一直照耀着这片生地,赐予草木们无所不在的支持,也许正是这样,一直存在的,就是最不用在意的。
花草树木,无需争夺阳光雨露,向上的意志逐渐磨灭。
这轮太阳,无私给予,无时无刻,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活的很好,哪里需要长那么高?长高也累啊!
“好累啊!”仿佛成为草木,阳光带来的温暖照进心底,‘躺下吧,躺下多舒服啊,又没有危险,何必这么累?安心睡觉,美好的梦境在等着呢。’心里的念头,催促着李西来放弃抗拒。
上眼皮与下眼皮一触即分,不停交锋,打得难解难分,兴许不久之后,就将陷入永远的死战。
步伐渐渐放慢了,眼皮上似乎压着三山五岳,每一次睁开都要耗尽精力。
初时李西来还能抵抗,到得后来,却闭上了眼睛。
大蛇三角眼里戏谑的神色更重,它缓慢的游动,摇头晃脑,好似等待着李西来昏睡的那一刻。
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没有方向,没有距离,心中的舒适竭力呼唤,想将李西来从黑暗中救走。
是啊,救走,接入完美的梦境中,不必受这种煎熬,无需忍受困倦。
在梦境里,他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所有希望的东西,都会实现,都会得到。
但李西来,却依旧走着,或许很慢,或许看不清前路,他心里始终有一个怪异的念头,走!
大蛇的眼神,渐渐变了,那是贪婪与畏怯的结合,跟随李西来走了许久,接近生死之地中真正的禁地。
遥遥一望,只见一尊凝固的雕像,矗立在死地之中,那雕像的头颅正对,只差一厘就将进入生地。
雕像雪白,百丈身躯盘卧在地,三角眼大如西瓜,浑身每一片鳞片都有蒲扇大小。
大蛇见到那巨蟒,蛇躯颤动,盖因在那雕塑四周,彻骨之寒凝若实质,即使是它这种在寒冷中游刃有余生存的生物,也无法经受这种臻至极点的彻骨之寒。
大蛇微微抬头,望着那巨蟒头顶峥嵘,三角眼里尽是渴望,那丈长的龙角,是它一直渴求的目标。
但大蛇,已经不敢再前进了,彻骨之寒的源头,不是它能够接近。
李西来仍旧走着,身处生地之中,彻骨之寒无法影响到他,但劳累感,却强烈到无以复加。
死地边缘雕塑,似是终点,又或是路标,它矗立着,与那漫天的风雪化为一体,让人隐隐辨别不出,是否真实?
青光忽闪,有如幻觉,一明一暗,吸引着李西来的目光,好似一只飞蛾,义无反顾,扑向那微弱的光明。
李西来身子倒下,草地上仿佛出现无数只温柔的小手,抚慰他的疲倦,化解心中抗拒,留在这温柔之中。
背负白若,李西来伸手,尽力在草地上蠕动,一点一点,向着那忽闪青光前进。
身下的土地并没有伤到他,尽是温顺的小草,掠过体表,带来难以言喻的轻柔,驱散李西来身体中的疲劳,让他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好似回到母亲的怀抱,不用想也不用做,闭上眼,最是安详。
李西来拒绝了这份安详,否定了这份好意。
终于,在大蛇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李西来趴伏的身子,来到死地雕塑之前,忽闪青光之下。
青光的面目,原来是一只飞蛾,青色的飞蛾,闪烁青光,保持着飞翔的姿势,直面巨蟒,离那死地,只有一厘。
盘卧高昂头颅的巨蟒犹如灯柱,飞蛾便是那颗发光的灯泡。
但这灯泡真的太小了,飞蛾甚至不如巨蟒一片鳞片的百分之一,可这灯泡的光芒,却笼罩巨蟒全身。
飞蛾身下的草地,比生地任何一处都要繁茂,因为这里,是睡得最舒服的地方。
草地之中,又有一微弱青光,和飞蛾交相辉映,李西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草丛,找到那颗空荡的蛾茧。
青色的蛾茧,十分朴素,顶部有一个小口,是化身飞蛾时留下,握住茧子,困倦一时强烈数十倍,眼眸合上。
……
梦。
美梦,很美,不愿醒来,但现实一直存在,终究会醒,徒留茫然。
噩梦,恐惧,深夜惊醒,沉寂的黑夜中,无依无靠的恐慌笼罩心湖。
春梦,留恋,关键时候,人却醒了,余留嘴角一抹苦笑。
意义不明的梦,做过就忘,因为它没有意义,不会存在于记忆之中,只是因为要做梦,于是做了。
李西来分辨不出,这个梦,究竟属于以上哪一种?
天青无云,阳光大好,森林之中,鸟兽竞相奔走,生机勃发,无需赘述。
李西来四处游动,没错,就是游动,他仿佛没有重量,也没有形体,入天遁地,不过一念之间。
只见他一念动,飞上高空,再动,与曜日作伴,如此接近这颗亘古不变的火球,却未曾感受到炽热。
念头一转,遁入地底,熔浆在身边冒泡,李西来却如意游动,直入地心。
将就接近时,一声婉转兽鸣如在李西来耳边乍响,地心微震动,熔浆欢欣鼓舞,这个世界的主人,降生了。